少女说道,她顿了顿继续道。
“可是,我想快点变成大人——”
澄澈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微凉。
“我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去的地方,但是我想要逃亡别处。”
说吧,少女再一次轻轻叹了口气。
“小说里的山田渚,一开场就是一段充满怨念与无奈的自白。这不是少女的矫情,也并非因为她特有的不幸,因为真实的生活本就如此——悲伤远远超过了快乐。”
少年皱起眉头嘟囔道,“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哪有什么可悲伤的……”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文学。同样的,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悲伤。”
少女撩开垂落眉梢的刘海,眼角微微眯起,露出一种不可描摹的表情。
“其实仔细想来,作者已经很厚道了,在故事一开场就告诉了你这是一个‘黑暗而悲伤的故事’。以十三岁少女海野藻屑被分尸作为故事的开场,出奇而惊艳,像这种‘开场即结局’的手法,没有足够的笔力和自信,不敢这么写的。”
少女说着下意识想找文本,这才想起来书本已经被扔进壁炉烧掉了。
“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能说个大概了。”她困扰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三只小鸟排排站地落在了少女的肩头,啄击着她的长发,“故事的整体脉络是转校生海野藻屑的突然‘闯入’:自称‘人鱼’的奇怪少女海野藻屑,邂逅了背负‘责任’的早熟少女山田渚……其实我挺奇怪的,为什么不是bmg(boy meet girl)的传统套路。”
“或许是因为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只有同性之间才能更加理解吧。特别是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异性之间总感觉是有隔阂的。”少年顺口解释道。
“比如我和你?”少女微笑着望向少年,后者的脸上泛起两片绯红,回避似的转过脸去,“整个故事乍一看主体上是一个‘平淡的校园故事’,但作者却用时不时的‘加料’让人始终不敢忘记开场的‘分尸’。海野藻屑双腿上的淤青和伤痕、藻屑第一次见山田渚时候的那一句‘去死吧’、藻屑那个曾经是偶像明星却暴虐癫狂的父亲、藻屑瘦弱身子上背负的那把巨大柴刀、山上被分尸丢弃的狗的尸体、学校里被剪掉头的小兔子、山田渚所喜欢的男孩对藻屑的大打出手、藻屑事后对男孩的近乎病态的殴打、从藻屑所住的别墅中传出的哭叫……还有山田渚那个‘茧居家中’的‘贵族’哥哥……一切的一切,像是遍布糖果上的霉斑,又像糖果上应有的花纹,阅读过程中总觉得有些别扭,却又别扭得理所当然。”
肩头上的三只小毛球互相挤来挤去,其中一只被挤得滚落了下来,少女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将其重新放回到了肩上。
“藻屑自称是人鱼,作者也故作悬疑地布设疑局,通过‘天气预报以外的暴风雨’,让整个故事始终游走在‘现实’与‘梦幻’之间。也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不停寄托幻想——作为‘人鱼公主’的藻屑不会轻易死去的幻想,但最后,依旧是将整个故事拉回到了现实之中。那个‘咕嘟咕嘟’喝着水,整天自称是人鱼的可爱少女,以最为悲惨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又是一阵叹息,沉重无比,呼出的气体仿佛都坠落在了地板上,让整个地板都要因那阵叹息而塌陷一般。
少年望着闭上眼睛不再言语的少女,聚集在内心的悲戚刹那间被莫名的火煮沸翻滚了起来,故事的文字在那翻滚的悲戚间忽隐忽现,最终拼凑出了结尾的那句话。
“手持糖果的孩子无法与这个世界对抗。”
呢喃着,他低下头去,学着少女的模样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少年感到悲伤。
“也正因如此,所以文学要给他们力量,让他们懂得坚强。”
少女的声音让少年重新抬起头来,正对上少女那执着明亮的目光。
“一味宣扬绝望的文学是毒药,一味兜售幻想的文学是毒品。而文学的本质应该是‘良药’,但不应该是‘苦口的良药’。至少在我看来,好的文学应该是‘糖衣药片’——用可口的故事裹住或苦涩或生涩的概念,让读者心甘情愿服下。”
一直抱膝坐在窗沿上的少女离开了窗边,朝少年走来。
“那些药片将会强健他们的筋骨。”
距离少年还有半米,她停住脚步。
“赋予其热爱且对抗世界的力量!”
少女的唇角向上微微勾起。
明澈双瞳倒映出炽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