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再三如此告诉自己,但是每当与正树面对面,决心总是马上就萎缩。
正树肯定也不想再回到棒球队吧。所以自己去找正树,正树一定也觉得烦人吧。自己不该勉强他。
每当与正树面对面,这样的借口就浮现在心头。
于是吉留总是什么也说不出口而错失机会。
吉留不由得对自己的懦弱叹息。
正当吉留沉浸在忧郁中,这时同学们前来教室找他。同学说下一轮的比赛对手就要出炉了。吉留参加的竞技项目是垒球。第一轮已经胜利,接下来第二轮即将面对的对手是现在正在操场上比赛的两队伍的胜利方。同学前来找吉留一起去观战。
无论哪边获胜都一样。
从吉留的角度来看,无论哪边是对手都无所谓。虽然有人会倾尽全力,不过球技大赛终究是游戏。一场倾尽全力参加的游戏。所以输赢其实无所谓。
尽管心中这么想,吉留还是跟着同学前往操场。
就在他隔着围篱看向操场上的同时,金属球棒击中球的响亮声音响起,下一个瞬间,垒球撞上他眼前的围篱。
「咦……」
吉留讶异地睁圆双眼。但那并非因为那颗球,而是因为目睹了刚才挥棒击球的人。
打者抛开球棒冲向一垒,扯开嗓门催促前方的跑者:「快跑快跑!」那模样仿佛纯真的孩童,流露发自内心的喜悦。那确实是与球技大赛十分相衬的爽朗笑容。
回想起来,当他在打棒球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那样的笑容。
现在在场上笑着的,毫无疑问就是正树。
这时,坚定的信心自吉留心底油然而生。
既然能在球场上那样笑着,那么肯定也能再次一起打棒球。
信念给了吉留自信,自信则连接到勇气。
不久后裁判宣告比赛结束。
同一时间,吉留拔腿跑向正树。
比赛结束后,正树与队友们暂且分开,一个人前去休息。口渴得要命,总之就到餐厅的自动贩卖机买个饮料吧。
正树走向餐厅,途中突然听见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
「正树!」
正树已经算不出这是第几次被这声音叫住。过去正树总是板起脸冷漠地敷衍,对方肯定也觉得正树还在生气吧。但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胸狭隘,才会故意摆出那样的态度。
与遥香谈过后正树已经有所自觉,而且发自内心感到羞愧。
所以就到此为止了。
别再继续强撑着无所谓的面子。
更加率真也更加坦诚地,展现真正的自己。
正树转身一看,吉留就站在不远处。
尽管正树让他一次又一次碰了钉子,他还是没有放弃。这让正树感到欣喜,同时也为此歉疚。所以正树之前就决定好下次见面时的第一句话。
「吉留……」
「正树,那个……」
「抱歉。」
「抱歉。」
两人同时对着彼此低下头。紧接着又同时疑惑地抬起脸。
为什么你要道歉?
双方的脸上都明确地写着同样的疑问。
对方预料之外的突袭,造成一阵不知所措的沉默。
吉留首先打破沉默。
「正树,抱歉。你那时是想为了大家行动,我却说你想制造麻烦。所以,那个……」
「没有啦。我才有错。」
正树打断吉留的话,正色致上歉意。
「我只想到我自己而已。明明是你阻止了我,我却老是对你泄愤。真的很抱歉。」
「不是,那件事错是在我。因为我————」
这时正树轻声一笑。
吉留果然是个责任感太强的家伙,因此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容易当成自己的责任。这次该说是那个性往负面发挥了吧。
既然如此,这样没完没了的互相道歉就该由自己主动打断。
「吉留,对彼此道歉就到此为止吧。」
「啊、嗯。说的也是。」
看吉留也同意后,正树面临了至关重大的关头。
光是道歉当然不可能让这件事就此结束。
「虽然才刚道歉完就讲这个不太好意思……」
正树停顿一拍,绷紧表情再度正色低头说道:
「说起来很厚脸皮,请让我再次加入棒球队。」
昨天晚上向遥香坦承了一切。正树觉得再丢脸也不过就是那样了。到了这个境地,人比想象中更强悍。
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才让正树提出如此的请求。
尽管如此,正树的心中还是充满了不安。当时是自己气愤退出,现在又自己说想回去。吉留会怎么看待这种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吉留终于开口回答:
「正树。」
做好挨一顿痛骂的心理准备,但抬起脸看见的却是吉留灿烂的笑容。
「欢迎回来。」
听见那回答让正树愣了好半晌,但不久后发自心底的情感伴随着笑容浮现。
与吉留道别后,正树想再度走向自动贩卖机,却发现一名女学生站在暗处。看来似乎正在等着正树接近。
「嗨,遥香同学,我觉得偷窥不太好耶。」
她呵呵轻笑。
「虽然我不是没有意见……不过,尽管一波三折,这样的结果也算不错吧。」
「你是指我没被吉留揍?」
「是说你能回到棒球队。不要明知故问。」
「啊哈哈。这也是昨天晚上把脸丢光的效果啊。要正视自己是个心胸多狭隘的人,真的让人很想逃避啊。不过,我觉得那样也不错。」
无论谁都有隐藏的本性。
也有缺点。
要承认自己的懦弱,无论谁都会难堪。
虽然难堪,但有些问题不承认就无从解决吧。
也许那是人麻烦的地方,但同时也是成长的契机。
正树不禁对这番不像自己会有的想法笑出来。
不想再多丢脸了,这样的想法就深藏在心底吧。
「啊,对了。我想起你之前讲过的话了。」
「我之前讲过的?」
「就那个啊,为什么我要跟你讲那些妄想的理由。」
「喔,你是说在咖啡厅那次,你知道的风间遥香是怎样又怎样的那些胡说八道?」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跟你讲那些话了。」
「哦,为什么?」
遥香一问,正树便低下头。遥香隐约也猜得出这个空档是为了凝聚某种决心。
随后正树抬起脸。
「虽然只是假装的,但我之前和你交往过嘛。」
「唉,在你的认知里是这样吧。」
「不过你突然消失,又说什么没在和我交往,让我觉得和你之间的关系好像断绝了。所以我才会一时之间慌了手脚,或者该说是太焦急了。」
「嗯。所以呢?」
遥香以「直接讲结论」的口气催促。
「我后来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着急,后来才发现。我……」
遥香好奇他接下来想说些什么而微微歪过头,下一瞬间,正树满脸通红地说:
「找一天,去约会好不好?」
「……啥?」
遥香愣愣地张着嘴。
「不是啦,我也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喔,我不是临阵退缩喔。只是决定要在约会的时候讲……」
「我说你啊,你现在不就已经……唉,算了算了。对你有所期待是我笨。」
「为什么会对我失望啊?理由讲清楚啊。」
「我就说算了嘛。所以呢?要去哪里?」
「咦?我还没决定。」
「……你啊,都到了这个关头,会不会太夸张?」
「反正又不需要约会行程之类的。」
「好啦好啦。总之这周六我会空出时间,在那之前先想好吧。」
「话说为什么你一定要用那种傻眼的态度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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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树站在原地目送遥香的背影渐行渐远,看见她对偶然路过的谷川打招呼。谷川一时之间显得不知所措,但两人在简短交谈后便一起走。
看来她似乎也试着想改变自己。维持着真正的自己,同时也维持与人的关系。有一天这将会是自然而然吧。
正树回想起不久前的自己。
之前退出棒球队后,自己只是过着毫无起伏的日子。没有乐趣可言,只是单纯打发时间的每一天。若用颜色来打比方,那就是灰色的生活吧。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充实的每一天。
青春。
没错。
这肯定就是所谓的青春。
灿烂的每一天肯定还会持续下去。
一直永远持续下去。
正树这时认为当下的青春会一直延续下去。
◇
接下来的周五晚上。
台风如同预测路线经过镇上,****侵袭山间盆地中的小镇,恣意发挥其破坏力。
那风势甚至让整栋房屋都微弱地摇晃,窗户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破。
在那风雨声中,遥香在自己的房内写着一封信。写完后将信纸放进西式信封内,对着头顶上的萤光灯高高举起。
剩下的就只有在当天给他。
起初他一定会疑惑地接下,不过还是会开始读信。脸上肯定写满狐疑。但是越往下读,表情也会跟着转为震惊,最后一定会哑口无言。愣愣地半张着嘴,视线因为惊惶而四处游移。他的反应肯定会像这样吧。
想象着那一连串的变化,遥香就觉得万分期待。
所以遥香满心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只希望时间赶快前进到明天。
「对了,干脆把那个也带去吧。」
遥香从书桌的抽屉拿出西式信封并打开。里头装着数张明信片。将刚才写的信纸也放进去之后封起,收进包包。
「一起给他的反应一定比较有趣吧。」
遥香轻笑道,拿着包包走到窗边。
外头依旧****。
不过风雨再怎么大,明天台风就过去了吧。
没有任何问题。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
窗户突然剧烈摇晃,大概是外头的风雨强得超乎想象。仿佛就要碎裂般剧烈摇晃,不对,摇晃的好像是建筑物本身?
遥香感觉到地鸣般的摇晃————就在下一个瞬间,剧烈的破坏声在身旁响起,在遥香意识到那巨响的同时眼前已经陷入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