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说法叫做地图上没有的城市。
我所居住的大地——提卡·琉米雷斯,也有这片大地的地图上所没有的城市。
当我踏出城外,我以为自己已经认识这个广阔的世界,但世界其实远比我所知道的更加远大而深奥。
源远流长的时间,源远流长的城市。
当我们抬头仰望天空,我们看见一座城市在那里漂流。
只要自己消失就可以让一切圆满解决,这或许是活在小世界里的人才有的想法。
当一个人失去自己所珍惜的对象,世界对他而言将不再是世界。
时间,空间还有人的心都可以是一个世界。
当一切结束之后——我想我会去创作一本绘本。
过去曾经在图书室里读过无数次的那个冒险故事。
在故事中途消失的女孩蕾米莉亚。
我想招待她到我的绘本里来。
坚强又温柔,能够自己决定自己该走的道路。蕾米莉亚必定会成为这样一个登场人物。
§
“没想到竟然有飞在天上的城市啊。”
雷文站在菲尔提亚号的甲板上轻抚自己的下巴。
“先别提这个,那个大东西是什么!?看起来好像是生物。”
莉塔转头问茱蒂丝。
茱蒂丝告诉大家那也是个始祖隶长。
谬祖已近在眼前,鲍尔从水母的伞盖部分进入其中,最后降落在街道上。
艾丝缇等人走下菲尔提亚号,周围的奇异光景让他们看得出神。线条优美的石造建筑排列成美丽的街景,透过始祖隶长身体照进来的阳光让四周景物摇曳生辉,让人有种身在水中的错觉。
十来位克里提亚族男女族人从街道的另一头现身。
“吓我一跳,没想到真的有人从外面进来!”
“唉呀,呼唤谬祖的人是你们吗?”
这些克里提亚族人个个面带微笑,用平稳的语气向艾丝缇他们攀谈,艾丝缇发现这些人都跟茱蒂丝有些神似。
“这个怪物该不会是始祖隶长吧?”
其中一名男子看着鲍尔问道。
“他是鲍尔,你忘了他吗?”
茱蒂丝回答。
“唉呀,你是几年前到地上去的那个……茱蒂丝,对对对,你是茱蒂丝。”
男子身旁的女性笑着说,茱蒂丝点点头,眼光望向后方的街道。
“我们想去见长老,可以吗?”
“当然可以,各位请自便。”
他们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茱蒂丝向他们道谢之后便迈开脚步前进。
“这群人还真奇怪。”
雷文小声地说。
“克里提亚族人基本上都是这样的。”
茱蒂丝微笑回答。
当来到广场的角落,莉塔停下脚步。
“那里有好多我不认识的魔导器……”
广场上胡乱堆着许多老旧的魔导器,数量多到连尤利也不禁咂舌。
“发明魔导器的民族……这说法看来是真的。”
“在这里,也许三两下就能找到解决大小姐问题力量的方法啦。”
“要是……这样就好了……”
艾丝缇用微笑回应雷文的乐观说法。
“……都没在运作呢。”
凯洛望着堆积如山的魔导器说道。
“没有魔核,这些就只是框架而已。”
莉塔用询问的眼神望向茱蒂丝。
“这个城市早已舍弃了魔导器,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废物。”
茱蒂丝回答。
“为什么?”
凯洛这么问的同时。
“这是我们选择的生活方式。”
背后传来老人说话的声音,回头看去,一位身材瘦高、拥有一头美丽天蓝色长发的老人站在那里。
“好久不见了,长老。”
茱蒂丝向长老问好,同时向他介绍自己的同伴。
(这个人就是长老……)
艾丝缇安下心来,这位老人看起来是个性情温和的人。
长老的视线停在尤利手臂上的武醒魔导器上。
“那是魔导器吧,我还以为地上的人也已经不用魔导器了。”
“这里的魔导器,也是因为用了特别的术式所以才没有人用吗?”
艾丝缇看着堆积如山的框架问道,长老笑着说:
“魔导器没有所谓特别或不特别,说穿了,魔导器这种东西就是用圣核打碎后的碎片加上术式当做魔核,然后吸取爱尔来……”
“等等!你说魔核是圣核的碎片!?”
莉塔惊讶地打断长老说话。
“据说是这样,圣核本身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就算不提这点,圣核也比任何宝石都还要来的贵重。所以人们把圣核打碎再加上术式,藉此抑制圣核的力量,同时也能增加数量。”
“……还真讽刺啊。”
尤利叹息道。
“嗯……始祖隶长这么讨厌魔导器,他们诞生出的圣核却是制造魔导器的必需品……”
“飞洛之所以没有提到圣核的事……也许是因为它不想接触这个话题也说不定。”
凯洛和莉塔分别说道。
“长老,能不能再多告诉我们一些,像是流传在这个城市的传说之类的……”
茱蒂丝如此拜托长老。
“嗯,可以,我家刚好有合适的东西。”
长老要众人即刻到他家去。
“圣核、魔导器、失控的爱尔、始祖隶长……所有的一切终于串起来了。”
尤利喃喃道,艾丝缇忍不住微微颤抖。
§
长老独自住在一栋有着可爱红色屋顶的房子里。
“这东西可以显现流传在谬祖的传说。”
长老边说边拉开帘幕,出现在帘幕后的东西不是窗户,而是一面空荡荡的墙壁。
“茱蒂丝。使用那基古去触摸墙壁,然后这么念……‘漂浮在雾中的梦之都,其为现实之延续’。”
茱蒂丝依照长老的吩咐把手放上墙壁,闭上眼睛复诵道:
“漂浮在雾中的梦之都,其为现实之延续……?”
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墙壁上竟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这是……”
莉塔看得忘了呼吸。那是一幅用令人战栗的笔触画成的壁画,壁画上有只巨大的怪物,怪物的四周还围绕着许多不知名的东西。壁画角落绘有许多文字,但是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我们克里提亚人拥有一种叫做那基古的古老力量,可以读取蕴含在物体中的情报。当这种力量搭配上口传的秘文,这幅壁画就会显现出真正的模样。”
“好、好可怕的一幅画……”
凯洛忍不住后退一步,差点就从坐在后头的拉培德脚上踩过。
“克里提亚乃智慧之民族,伟大葛莱欧斯之基础,远古世界之贤人。”
茱蒂丝念出壁画上的秘文。
“然而,缺乏贤明之智慧必带来灾祸,我等手中的魔导器虽为天地带来恩惠,却亦令星之血爱尔变得污秽。”
“爱尔在很久以前果然也曾经失控过。”
艾丝缇注视着壁画说道。
“这东西是代表失控的爱尔吗?”
“看起来好像要把整个世界吞下去似的……”
尤利和凯洛分别说出心中的感想。
长老点头道:
“当时大量的爱尔差点就吞噬了整个世界。”
茱蒂丝继续解读秘文。
“污秽的爱尔终于招致巨大的灾祸,我等将此恐怖灾祸命名为星蚀……”
(星蚀……)
这个充满不祥气氛的名字让艾丝缇心中一阵不安。
“而后举世合力共同对抗星蚀,望能使灾祸之力永远消失。”
“欸,这些图案该不会是代表始祖隶长吧?”
莉塔指着壁画上正跟巨大怪物对峙的小动物图案说。
“看起来好像是怪物跟人类一起挑战更大的怪物呢。”
雷文说道。
“结果古代葛莱欧斯文明就此毁灭,但星蚀最后终于平息下来。”
长老说明道。
“也就是说这幅壁画是在描写镇压星蚀的场面啰?”
莉塔露出理解的表情。
“最后一段话。”
茱蒂丝说道,双眼注视最后一段文字,然而她的嘴唇却在此时停了下来。
“……”
“茱蒂?”
直到尤利呼唤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满月之子们接受举世祈祷,最后燃尽生命,令星蚀消失于虚空——”
“你说什么?”
尤利扬起眉毛再次追问,但茱蒂丝再也不肯重复那段话。
(!满月之子们接受举世祈祷……最后燃尽生命……燃尽……生命……!?)
艾丝缇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世界得以延续,然而我等将永远不忘己身之罪,愿将此事永远流传……阿斯尔,240。”
全部就这些了。说完,茱蒂丝静静转过身来。
“什么意思啊?”
莉塔大叫。
“这句秘文中各个词句代表的意思并没有流传下来。”
艾丝缇始终呆站在原地。此时长老的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总之我们的祖先最后舍弃魔导器,同时断绝与外界的一切接触……”
(满月之子们燃尽生命……我、我……!!)
艾丝缇转身奔出屋外。
“——哦,找到了。”听见声音的艾丝缇抬起头来,眼前出现雷文的脸。
“大家都很担心你啊。”
“对不起……我……”
(雷文是来找我的啊……)
艾丝缇像只无头苍蝇在陌生的城市中乱闯,最后来到这里。附近没有住家,但同样有堆积如山的魔导器框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突然听到自己要死了,大叔我也会很伤心啊。”
说话的同时,雷文从怀中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球体。球体是透明的,看起来好像是玻璃制成。
“……?”
“这东西是用圣核的碎粉做成的。”
“圣核……你怎么会……”
艾丝缇正想问“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但她没能把话说完。
球体突然开始发光。
“!?”
“对不起啦,大小姐。”
雷文的声音变得像是从远方传来。
艾丝缇就此失去意识。
§
从那之后又过了几天呢?艾丝缇用昏沉的脑袋开始思考。
(我跟尤利他们一起到谬祖去……然后……)
在长老家听到和看到的东西让自己大受打击,结果自己一个人跑到街上。
(后来……雷文跑来找我……)
然后雷文拿出圣核碎屑制成的球体给自己看,艾丝缇的记忆只到这里为止。
恢复意识之后,艾丝缇发现骑士团长亚雷克西在自己身边。
(这个球体……虽然大小不同,可是感觉跟雷文给我看的那东西一样……?也就是说……)
“啊!”
强烈的痛楚和冲击让艾丝缇清醒过来,此时她发现自己正漂浮在球体之中。
“把艾丝缇还来!”
“果然是在巴克提翁神殿!”
凯洛和莉塔的声音透过球体隐约传来。
(大家……都来了!?)
透过球体可以看见尤利他们的身影,然而当身旁的亚雷克西高举手中的圣核开始操作,艾丝缇再次遭受剧烈的痛楚袭击,同时感到一股力量正不断从自己体内涌出。
“啊……啊啊啊!!”
“唔哇!”
难以抗衡的巨大力量将同伴们硬生生击飞,他们的身体重重落在石头地板上。
“尤利!大家!呜……啊……”
艾丝缇再次失去意识。
§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个小时,艾丝缇试图整理脑中模糊的记忆。刚刚尤利他们来救自己的时候,雷文的身影似乎不在其中。
(雷文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艾丝缇从关住自己的透明球体中向外看去。
这里多半是莉塔说的巴克提翁神殿里头,附近可以看到祭坛。
脚下有一只像是鹿的巨大生物,正全身是伤地倒在地上,艾丝缇心想这一定是个始祖隶长。
啪!靴子的脚步声响起,亚雷克西走了进来。他在确认过艾丝缇的状况后说道:
“阿斯塔尔啊——在祭祀自己的神殿里迎接死期的感觉如何啊?”
他冷冷地俯视脚下遍体鳞伤的巨大身体。
(果然是始祖隶长——!)
“亚雷克西!你怎么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艾丝缇忍不住开口斥责,亚雷克西冷哼一声道:
“过分?公主,你错了,你不知道用海克力士追杀阿斯塔尔是多么棒的一件事。”
“你用海克力士对付始祖隶长……?”
“嘿嘿嘿……你以为我会为了攻击公会这种小事造出这么大的东西?”
这是名叫阿斯塔尔的始祖隶长发出一阵呻吟。
“可恶……的……人类……”
“求求你住手,亚雷克西!”
艾丝缇苦苦哀求,亚雷克西用带有揶揄意味的眼神看向她。
“嘿嘿嘿,既然你这么想解除这家伙的痛苦,那何不用你的治愈之术帮这家伙疗伤?”
“……”
(要是这么做的话,这个始祖隶长会变得跟贝琉丝一样……)
“哈哈哈哈!你实在是太无用了,现在你应该懂了吧,你只不过是危害这个世界的毒素罢了啊!”
亚雷克西像是看见极其滑稽的景象般哈哈大笑,然而他的笑声没有持续太久。
“艾丝缇,你没事吧!”
“艾丝缇!”
尤利和凯洛的声音传来,艾丝缇看见同伴们闯进阴暗的祭坛室中,莉塔、茱蒂丝还有拉培德也在其中。
“又是你们啊,真是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亚雷克西的表情不耐烦地扭曲。
“尤利!大家!”
艾丝缇向同伴们伸出手,莉塔也同样把手伸向艾丝缇。
“艾丝缇,我们马上救你出来!”
“哼,你们救不了公主,只有我才能救她。”
亚雷克西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胡说八道!”
尤利怒吼道。
“哼,道具必须被人使用,它的存在才有意义。就算是世界之毒,只要正确利用就会变成无上的福音,世上只有我能做到这件事。”
亚雷克西对尤利他们亮出自己手中的圣核,然后把视线移向艾丝缇。
“公主,跟我走吧。要是没有我,你的力量可是……”
亚雷克西操作手中的圣核。
“呀啊啊啊!”
艾丝缇发出尖叫。
“住手,亚雷克西!啊!”
“茱蒂丝!”
艾丝缇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发动,掠过茱蒂丝直接击中阿斯塔尔。
“咕……啊。”
始祖隶长在发出一阵痛苦呻吟后随即丧命。
(怎么会……!)
“哈哈哈,什么始祖隶长,是么世界的支配者,简直不堪一击。”
亚雷克西哈哈大笑,同时走向阿斯塔尔最后留下的东西——圣核。
“比想象中还小啊,不过这东西有用的很。”
“你这混蛋……”
尤利一步步逼近将圣核收进怀中的亚雷克西,但亚雷克西丝毫不露紧张神色。
“对了,难得你们过来,就让你们也接受洗礼吧,这可是公主亲手刺激过的爱尔啊。”
说完高举圣核。
“唔哇啊啊啊啊!”
“呀啊啊!”
在爱尔之力的冲击下,同伴们全被击倒在地。
“不要!求求你住手!”
艾丝缇大喊。
“咕……喝啊!”
尤利使尽浑身的力量站起,高高举起手中长剑。术式随即出现,爱尔之力立刻平静下来。
“什么!那把剑怎么会在你手上?迪克怎么了?”
(那是迪克的剑……!)
艾丝缇大为吃惊,为何那把剑会在尤利手里?
“那家伙不知到哪里去了,看来他好像懒得理你啦。”
尤利笑道。
“……还真是讽刺啊,当常年追求的东西变得不再需要时,它反而自己送上门来……没错,有了满月之子和圣核,再加上我的知识,我根本不需要宙之戒典。”
“你在说什么梦话,快把艾丝缇还来。”
亚雷克西正要走上通往祭坛的阶梯,尤利再次向他靠近。
“哼,公主真的想回他们那里吗?”
(啊……)
亚雷克西的视线让艾丝缇忍不住身子一缩,莉塔和茱蒂丝也都注视着她。
“……我不知道。”
艾丝缇喃喃地说。
“你在说什么啊!”
凯洛焦急地发出怒吼。
“要是跟大家在一起,我一定会伤害大家。可是……我还是想跟大家在一起!我到底该怎么做……!”
尤利打断陷入混乱的艾丝缇。
“不用说那么多!过来!艾丝缇!”
圣核再次被高高举起,同伴们被发动的力量打倒,发出哀嚎——
跟刚刚完全一样。
只要这种令人厌恶的力量还在,相同的惨剧就会不断重演。
“已经……够了……”
亚雷克西闻言冷笑一声。
亲卫队涌了进来,阻挡在尤利他们面前。
“来吧公主,我们走。”
亚雷克西单手一挥,艾丝缇连同关住她的球体就被吸了过去。
“请你再睡一觉吧,下次我会带你到好久没有回去的萨菲亚斯城去。”
“等一下,不要……啊……”
意识顿时变得模糊。
(尤……利……)
艾丝缇无力抵抗,黑暗逐渐笼罩眼前。
§
艾丝缇在萨菲亚斯城的御剑阶梯得知帝都已经失去了结界,天空变成浑浊的红黑色,四处弥漫着高浓度的爱尔。
“御剑阶梯是重要的结界魔导器,你竟然把它……!你到底想让帝都的人们、想让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球体被刻上了新的术式,艾丝缇感到自己的身体正渐渐变得不听使唤。
“这是真正的支配者必须走过的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