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番外一百九十四 万贞儿与皇上(2 / 2)

他们说着,已到了位于紫禁城东侧,东华门内,人称“东宫”的清宁宫。清宁宫大都由皇太子居住,宫门前有三座精致的汉白玉小石桥,桥下绿水静淌。太子幼年时侍候过他的那班宫女、中官早已在宫门内两旁静候,一见太子,齐齐下跪,口中唱到“拜见皇太子殿下。”

自清宁宫后院正殿门进去,太子看见正中设雕红宝座,座后是金碧辉煌的画屏。宝座两旁竖有两块长方形大镜屏,高五尺有余。正房两边各有相连宫室七间,左侧七间为寝宫,他四处打量,显得有些不自在。反倒是万贞儿神情自若,宾至如归。宫中一切,即使那种特别的,殿中金丝楠木清香气味她都再熟悉不过。

再次出乎万贞儿意料之外,太子忽然对覃昌说:“这些年来,我已惯于贞儿一人在侧,平时不论日间黑夜,殿中不必再有他人。”

覃昌深深一鞠道:“是,殿下。我将吩咐他们只在殿外候着,殿下可随时传唤。”说完他后退两步,转身出去,并将殿门掩上。

皇太子随万贞儿穿过边殿,往寝宫中走去。寝宫每间之间有宽大、精美的木质镂空雕花月亮门作隔,门上挂着半透明轻纱,宫内高雅舒适。走到最后那间,万贞儿略显疲态,在雕花架子床边坐下。床上整齐摆放着皇太子金黄色礼服,万贞儿向皇太子招招手,太子站在她双膝之间,万贞儿亲切地抚着他的脸颊说:“殿下累否?贞儿有话。”

皇太子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万贞儿四下望望,低声说道:“东宫宫室众多,冬暖夏凉,且殿下已长大,今后贞儿将同你分室而居,但为方便侍候你。”贞儿指指旁边那间,“贞儿居于毗连那间,你可随时唤我,此乃其一。”

“你不走,怎样都好。”

万贞儿接着说:“其二,贞儿此次未能如愿返家,皆因难以割舍殿下,既已随你返宫,你稳居皇太子位,有朝一日顺利登位便成为贞儿最大心愿。”

皇太子略感诧异地说:“这许多年,从未听闻贞儿说愿我做皇帝。”

万贞儿解释道:“只因不知你我今生还有回宫之日,虽然你并非看重皇位之人,但既然有得回来,那你就需思索,自土木堡之变以来,你为何有如此遭遇。”

皇太子立即答道:“因皇位争夺。”

“今日太子位回归殿下,万一在你父皇千秋万岁前再有争太子位事,而你落败又将如何?”

皇太子毫不犹疑地答道:“贞儿与我或又沦落之前境地。”

万贞儿点头郑重地说:“正是。这许多年,贞儿无一日不为你安危担忧,已是心力交瘁,若有再次,贞儿恐无力承受。只有你顺利登位,无人再觊觎皇位,方可万全。到那时,你身为皇帝,也可破例放贞儿安心回家了。”

皇太子决断地说:“只要你教我如何去做,我必小心从事。若有登位之时,你尽可同家人团聚,只是勿弃我而去。”

万贞儿将皇太子搂在怀中,感慨地说:“我们虽未能如愿出逃,但今日可再次称你为太子殿下,也可算千古幸事。殿下生于皇家,一旦成为太子,后面许多事便已是不由自主了。”

此时,窗外传来覃昌的声音:“太子殿下若更衣毕,是时前往觐见皇上。”

皇太子望望万贞儿,只见她摇了摇头,并在他耳边悄声道:“此次殿下不必更衣,如此前往便好。”

仍穿着进宫时残旧便装的万贞儿和皇太子站在景和门前,不远处有随从的宦官们。太子左臂略弯,左手拇指过一会儿便轻搓一下食指侧,万贞儿知他心中又是紧张了。

皇太子问道:“贞儿不陪我去吗?”

万贞儿牵起他的左手,将其放在自己双手手掌之间,轻轻摩挲,一边小声说道:“不记得贞儿讲过回避皇上之事?殿下无须不安,按贞儿嘱咐做就好,贞儿就在此等候。”

皇太子深深呼吸一口气,抬头向覃昌示意。

清宁宫月光清照,窗扉如练,地上似霜。这是五年后回到宫廷的第一夜,皇太子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万贞儿听见皇太子发出的声响,悄声下床,掀起月亮门上的纱帐。走进皇太子寝宫,掀开床帏侧身坐在床沿上,轻声问道:“殿下为何不能成眠?”

皇太子说道:“或许是今日经历良多,心中感触难以平复。自幼有你在侧,凡有不安惊恐,你将我抱在怀中,轻抚我背,心中顿时平静。”

万贞儿轻轻地摇了摇头,同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明晨须早起往文华殿,不得有误。那我就陪伴片刻,待你入睡再去。”

侧坐床榻边,掀开皇太子被子,万贞儿伸入皇太子衣衫,为他轻抚后背。皇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最喜贞儿身上散发出的气味。”

万贞儿转了个话题,说道:“今日忙碌人杂,未及问你,与皇上相见,情形如何?”

“见到父母,十分陌生,好似从未见过。父皇见我一身旧衫模样,多有感慨,欲言又止,叹气连声。”

“这就好。”

“为何?”

“自土木堡之变,你遭受危难最多,性命无时不在危险中。今日皇上有内疚之心,将来也对殿下多少有益。这许多年,你一众弟妹皆同父母亲一同居于南宫。虽无自由,但至少亲人之间仍可相互慰藉。”

“才不要同他们一起。我按你所教之言禀告父皇,囚禁之间未敢荒废时光,有习诗词文字,今次返宫,首要之事乃读书求知,请求父皇安排师傅教授经史。父皇听后甚是欣慰,即命李贤推举,并令覃昌侍读。只是不知为何,母亲对我有些冷淡,只顾和两岁的弟弟见泽玩耍。”皇太子轻轻地哼了一声。

万贞儿立即问道:“皇上对弟弟如何?”

皇太子说话声有些不清楚:“看上去甚是疼……爱。”

万贞儿低头望望,他已然进入梦乡。为太子将丝被掖好,亲切地贴了他的脸颊一下,站起身走出外间,披上长衫,轻步向正殿而来,她悄悄打开门,迈出门槛,回身将门带上。

静静地伫立在门前的台阶上,仰头望着一轮明月以及不时在月亮前掠过的浮云,她深感世事无常,前几日还在满目残破的被囚的小院落,惴惴不安;转眼却在这重兵把守的皇宫之内,身着锦衣,四周华贵。

回想起前晚在霸县同太子逛街回来,当太子入睡后,皓月当空,想着将伴随太子回宫的事,久久不能入睡。此时回宫,同出宫时情形大相径庭,这许多年,小主人亲生母亲周妃被囚南宫,由她代行母职,此时周妃重获自由,可她一向不友善,是否会将我二人分开亦未可知。在宫中多年,对宫中炎凉世态深有感触,那时太子家族失势,内宫上下,对小太子避之不及。如今小太子父亲重掌朝政,小太子回宫后,服侍、周旋于他身边之人必定你往我来。那些小宫女,哪个不俊俏活泼;那些中官,哪个不能言会道,善揣人心。之前小主人无得选择,只有我贞儿一人在侧,今后他被这些一众宫女中官环绕之时,还能否依然如故的待我?毕竟他年方十岁,情感随环境生变,亦不出奇。而对我而言,这十年他已结为我心头之肉,苍天在上,我对他之情,深似那浩瀚星海。若到时每每在后宫相见,他再不像如今待我那般充满亲热依恋,而是满面漠然时,我之心岂不如被针刺?正所谓“红颜未老恩先逝,最是无情帝王家”,与其承受如此无尽之痛,倒不如决断于此时,心怀思念于宫外,同家人一叙天伦,了此一生好过了。心思已定,方才有午门之外那番言语。只不过,她那决断之心,在后来小太子哭着跑来那一刻,瞬间化为乌有。

不料,进宫后这一日,竟是如此顺利,孙太后许我继续跟随太子,今后可无惧周妃将他二人拆散。再有,小太子自行下令,除我不需他人相陪,这下这清宁宫中,可同他日夜形影不离。万贞儿想着,心中很是喜悦。

此时,旧时咸阳宫宫女红儿、妙玉提着值更灯笼路过,打断了万贞儿的思绪。二人双双向万贞儿鞠躬,小声说:“万姑娘还未歇息?”

万贞儿和善地点了点头。

红儿有些犹豫地说:“万姑娘,当年未追随太子殿下……那是我们一时糊涂……”

万贞儿微笑着打断了红儿:“你们又不是心怀歹意,私心谁人能无?以后细心侍候殿下就是了。”

“多谢万姑娘体谅,万姑娘劳神整日,夜深了,早点儿歇息吧!”红儿、妙玉再次齐齐鞠躬。

次日一早,万贞儿在清宁宫迎接分别五年的黄惟,在她眼中,黄惟更加风度翩翩,二人各自叙说五年经历,此时沉浸在重逢喜悦心情中的她们哪里知道,一场残酷清洗即将在内廷外朝展开。

那日在霸县被锦衣卫林指挥使一行追上时,林指挥使对朱见深所说“正月十七凌晨,你父自南宫返回奉天殿,在朝臣拥戴下,重登皇位”之言,并非完全为真。实情是景泰七年十二月,年仅二十九的景泰皇帝在宫中突然病倒。皇帝病重,储君悬空,给了朝中几个心怀私念的朝臣以可乘之机。他们心想:若景泰帝驾崩,由其他皇族顺位继承皇位,他们无法由此获得任何富贵功名。只有趁机拥戴被囚于南宫的英宗复辟,他们将摇身一变为大功臣,富贵将无可限量。

此次事变始于武清侯石亨,景泰七年十二月末,当他入宫觐见景泰帝时,发现他咯血,且面色枯槁,他估计景泰帝病入膏肓,时日有限。石亨本是明朝一名勇将,原驻大同,也先进攻大同时,王振亲信太监郭敬监军,率大同守军数万自大同出击,阳和一战明军几乎全军覆灭,石亨杀出重围,只身跑回北京。返京后被朝廷定临阵逃脱罪下狱,于谦知其勇猛,将其救出,参加北京保卫战,戴罪立下战功。但石亨对于谦不知感恩,却心存嫉恨。景泰帝待石亨也算不薄,不仅封予侯爵,还一直委以带兵之权。石亨当日回府,招来知交都督张、太监曹吉祥、左都御史杨善商议,石亨表露此乃建功立业千载难逢之机,不可错过,张、曹、杨也颇有同感。张曾有军功,但景泰初年因行为不端入狱,获释后统领北京营兵。曹吉祥曾在正统年间依附王振,在明朝出征蛮夷时在军中任监军,屡次立功。王振被杀后,曹吉祥不甚得志,正恨不得有机会卷土重来。杨善是文官,学问虽浅,口才甚佳,当年身赴也先大营,在也先面前口若悬河,迎英宗回京,自觉立下大功,但景泰皇帝怎会对迎回英宗领情,并无封赏,也是心怀不满多年。四人见面一拍即合,确定起事,武力迎英宗复位,以便事成后邀功请赏。

四人议毕,由曹吉祥秘密前往仁寿宫,期待得到孙太后首肯,以便出师有名。孙太后见曹吉祥单人前来,觉得怪异,便屏去左右,曹吉祥告之孙太后预备元月十五以后起事,迎英宗回朝复辟。孙太后突然之间得知此事,内心复杂,她面无表情,长久思想之后,未发一言,只是点了点头。深谙朝政的孙太后内心明白,此举难以得到大部分朝臣赞同。不过,此事若成,亲生儿子可复皇帝大位,爱孙可复皇太子位,自己可一解八年怨恨。但败则起事者无一幸免于叛逆大罪,她自己、儿子、孙儿恐怕也受牵连。但事已至此,也唯有听任他们一试。孙太后有曾听闻朝中盛传,迎襄王朱瞻墡进京即位之事,襄王是英宗的叔叔,景泰帝、英宗兄弟之间尚且如此,叔侄之间更不知怎样。若襄王即位,孙太后恐怕自己儿孙永世再无翻身之日。

曹吉祥走后,孙太后立即暗中派人命令在京任指挥佥使的长兄孙继宗率弟弟显宗、儿子、女婿等,连同一众家丁参与武力迎英宗复位。接着太后仅由几名宦官随身,抵达玉泉山华严寺。太后在大雄宝殿下跪诚心祈告,望复辟事一举成功,儿孙平安。上山前,太后命覃昌设法带万贞儿往华严寺一见。见面时,太后命贞儿正月十五之前带孙儿出逃。太后心想,就算石亨等人事败,孙儿已远走高飞,由她同儿子承担结局。贞儿进宫已是二十余载,除了孙太后,大概已无人知晓她老家在山东诸城之事。倘若事成,再令人找他们回来不迟。为不使万贞儿惊恐,太后仅讲与她听景泰帝所作所为,隐去石亨等人正在策划政变。

得到孙太后首肯,石亨等四人大喜。不过,此时是景泰皇帝天下,不但京城有重兵驻扎,更为严峻的是复辟得不到朝臣赞同,贸然起事,无异于以卵击石。几人彻夜商议如何实施,竟未得要领。石、张、曹均为带兵武夫,勇猛有余,韬略不足,杨善更是只得个口上功夫。

次日,杨善想起素以机敏闻名,且与其交好的太常卿许彬,几人便赶往许府,以期许彬为他们谋划。许彬一听是大逆不道之事,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立即以年迈为名婉拒参与。但他不愿得罪石亨等人,向他们推荐了徐有贞。

徐有贞确实极富谋略,但可惜土木堡之变,瓦剌大兵压境时,他在朝中倡议放弃北京,南迁南京,被主战的于谦、兴安等怒斥,北京保卫战之后,他自然不被景泰皇帝重用。无奈之下,徐就任地方官,在任上兴建工程,治水有方。而后走通了内阁首辅陈循门路,终于在景泰七年回京任左副都御史一职。徐有贞极具个人野心,为求功名,可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不惧牺牲。石亨等人同他相面后,徐有贞成为核心。

徐有贞向石亨等人分析宫内外情势,石亨握有兵权,张对京营亦有控制,曹吉祥有蒙古家丁一千,但若寄望于三人所控兵力,杀入皇宫,武力抢夺景泰帝手中皇位,必败无疑。若游说一众朝臣,废重病景泰帝,改由英宗复位,更加无望。因当年英宗任用奸佞,丧师辱国,已是人心尽失。此时朝中重臣,鉴于景泰帝病重,正准备上疏建议早择储君,一旦景泰帝选定储君,无论选中何人,他们便再也无法迎立英宗。就在徐有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时,曹吉祥亲信下属中官罗子立来报,生病的景泰帝有诏,正月十七早朝。原来,景泰帝收到大臣建议早择储君的奏疏后,为了安定人心,决定正月十七抱病上朝。徐有贞听到这一消息当即谋划出政变奇谋。

正月十六之夜,徐有贞离开府邸,临行坦言于妻妾:“此去若得以返家,便是建功立业,富贵荣华。若无得回来,便是已为阴间地府之鬼。”

正月十六之夜,万贵驾马车带着出逃的万贞儿和朱见深正在漏夜往霸县方向奔驰。

正月十六之夜,仁寿宫内的孙太后身穿礼服,头戴凤冠,安坐于正殿的宝座上,静候曹吉祥等人的消息。若成功,迎接儿子重登皇位;失败则坦然承担叛逆罪责。覃昌亦觉风声,静静站在一旁陪伴太后。

正月十六之夜,由徐有贞、石亨、张、杨善等人包括孙太后兄孙继宗一家,带领拼凑而来的千余名军士,在长安大道东侧集结之后,便向皇城长安门而来。曹吉祥利用在宫中的亲信,将皇城长安左门打开,将这队人马放入皇城。

包围紫禁城的皇城四面各有一门,南曰承天门,北曰北安门,西曰西安门,东曰东安门。承天门为正门,正门正对千步廊,承天门前千步廊的左右方,还有西侧的长安右门,及东侧的长安左门。诸门之中,以长安左门距英宗被囚的南宫最近。南宫位于皇城东南角,进了长安左门,跨过金水河,沿河掉头向东,走到尽头便是。一行人径直到了南宫延安门,意想不到之事发生,原以为以预先通知了英宗,但叩门许久里面却无人应门。此时虽是正月十六月圆之时,但乌云压顶,天昏地暗,凄风阵阵。石亨、张等虽勇猛,却心生退意,毕竟此为叛逆之举,京城禁军数万,万一被响声惊动,这区区一千余人如何抵挡?此时悄悄退出皇城,或许还可保命。

而这徐有贞虽为一介书生,却心怀破釜沉舟决心,黑暗之中,只听他大叫道:“不可退,千秋功业在此一刻,此举必成!”

他命军士抬起巨木,撞击宫门,同时令人攀墙而入,内外呼应,强行打开宫门。此时内廷的英宗听到外面喧哗,秉烛步出,徐有贞等人见到,连忙将英宗扶上预先推来的舆车,由众人拥着向北而行,往紫禁城东华门而来。说来也怪,此时忽然乌云消散,月光将地面照得一片雪白。英宗坐在舆车上,边行边询问几人姓名官职,徐有贞等一一作答,到了东华门,被守门禁军阻止,英宗将头探出大呼:“朕是太上皇,速将城门打开!”

守门军士不敢违抗,打开东华门,英宗一行便进了紫禁城。按照徐有贞预先谋划,绕过文华殿,自左翼门进入外廷。坐在舆车中的英宗自正统十四年亲征瓦剌人,已是离开紫禁城八年。此时的他还无心感怀,心中忐忑不安,唯有悉听徐有贞等人摆布。

到了奉天大殿,徐有贞等一班人将英宗的舆车抬上三层汉白玉台阶自正门而入。

此时已约五更,按明朝早朝规矩,朝臣在每晨星月未散之时即需抵达皇城,文臣经午门之左掖门,武臣经右掖门步入紫禁城。在金水桥南,一众朝臣按官阶顺序排列肃立,等待鸣鞭声依次过桥,步上奉天殿。

为安定人心,景泰皇帝决定本日抱病上早朝,因此才有这满朝重臣在金水桥前等候,他们哪知,后廷之中,曹吉祥遵照徐有贞吩咐,预先收买景泰帝乾清宫身边的宦官,令他们尽量拖延唤景泰帝起身时辰,使英宗奉天殿这边有时间行事。

徐有贞安排英宗在奉天殿宝座后面暂坐,立即命人鸣鞭,随着奉天殿广场上啪啪几声响亮,带着回声的鞭鸣,大明景泰八年间的全体重臣,衣冠齐整,鱼贯向正北而行,走上奉天殿丹墀,进入奉天殿,文臣东侧,武臣西侧,恭候景泰帝。

此时,只见几名魁梧的军士登上金台,站立于金台正中的宝座之后。一众朝臣心中觉得有些疑惑,只因平日,均为锦衣卫及宦官先行现身,还未缓过神思,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形在金台上出现,就座于宝座之上,群臣大惊,这分明是太上皇!此时传来徐有贞竭尽全力的声音:“太上皇已复皇帝大位,还不快行大礼!”

奉天殿之上,这文武百官除了徐有贞数人,竟无一人知道被囚南宫的英宗是如何突然在此现身,而且他已复位!在不知就里,无得商量的情形之下,已有大臣开始下跪,其他的也只好陆续相随,对英宗行礼,高呼万岁。朝臣们的叩拜,等于认同英宗复位。

英宗轻描淡写地说:“因弟弟景泰皇帝有疾在身,卿等拥戴朕复位,众卿仍旧用心办事,共享太平。”

底下一众朝臣再呼万岁,早朝退。随之,趁在朝臣未知事件原委时,兵部尚书于谦、大学士王文、司礼监主管太监兴安等被逮捕下狱。这便是发生于景泰八年元月十七凌晨的宫廷政变,史称“夺门之变”。

“夺门之变”事成,徐有贞居功至首,他把握景泰帝患病,储位待立,景泰帝计划抱病早朝,朝廷满朝重臣将聚在奉天殿千载难逢之机,杀毫无防备的满朝文武一个措手不及,造成英宗已然复辟,重臣不得不从的既成局面。以区区不足两千人之师,一举废黜景泰帝,将任用奸佞,丧师辱国,人心尽失的英宗重新推上皇位,真可谓中国古代宫廷政变经典之作。然而,政变兵不血刃,不等于日后不会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