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帐外传来赵泽雍和郭达的交谈声:
“……今晚整理出来,明早工部的人会来探查。”赵泽雍嘱咐。
“没问题,已核算几日了,今晚合一合就行。”郭达说着就打起帘子,抬眼一看,惊讶定住:只见容佑棠背对门、规规矩矩跪着,桌上大食盒倾倒,糕点四处散落,八皇子蹲地,动手捡拾,乐呵呵地说:“哎,不过几块糕点而已,撒了就撒了呗,瞧把你唬得!哈哈哈,别呆跪着,快来帮忙收拾啊。”他捡起块核桃酥,念叨道:“还挺香,怪可惜了的。”说着将其放回食盒。
郭达单手托举帐帘,直觉有些奇怪,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何事?”被堵在门外的赵泽雍问,郭达顺势让开,赵泽雍定睛一看,不由得皱眉,立刻往里走,问:“怎么回事?”
赵泽宁忙笑答:“王府托容哥儿送糕点来,我俩刚要吃几块,却不小心碰倒食盒,把糕点撒了。”他说着就拽容佑棠的胳膊、暗中用力,硬把人拽起来,笑眯眯道:“几口吃的而已,叫厨房再做就是了,也值得你这样,真是的。”
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不是我碰倒的,我进来就看见撒了一地……咦?不过,他也没说是我碰倒的。容佑棠有心想解释,可仔细想想,却默默忍下了——理论起来,就闹得难堪了,反倒显得我较真、心胸狭窄。
“没事,撒了就撒了。”赵泽雍拍板道。他走到容佑棠身边,仔细打量几眼,对方低眉顺目站着,神态恭谨——但就是这样才有问题:他只在最初到本王身边时才拘谨,熟悉后,早就放松自然了,断不会如此警惕戒备。
气氛有说不出的凝滞。
也许是因为多了个八皇子,容佑棠无法放松,郭达也不能随意说笑。
“累得饿坏了是吧?”郭达打圆场,笑着说:“晚膳马上送来。但只是农家的粗茶淡饭,还望八殿下多少用些。”
赵泽宁忙表示:“你们吃得、我也就吃得!说好来历练,又不是来享受,岂能要求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断断不敢。”
“八殿下深明大义,郭某惭愧。”郭达难得正经与人寒暄。他年长赵泽宁不少,且在西北待了快十年,两人可以说基本没有交集:皇墙高耸、宫廷幽深,赵泽宁兄妹与王昭仪母子三人的事迹,已在宫女太监口耳中传颂快二十年,且多非议诽谤——
再加上两年前那件事……郭达对八皇子的印象实在微妙。
“别捡了,快起来洗手。”赵泽雍低声劝阻,叫来卫兵,吩咐厨房端水摆饭。他刚才看容佑棠孤伶伶跪着的背影,真真觉得刺眼。但没发现具体什么问题,不好揪着一盒糕点不放,只能等私下里再询问。
容佑棠手脚麻利,飞快将滚脏的糕点收进食盒里,说:“马上好了,得收起来,免得不慎踩一靴底。”
郭达见状,也蹲下顺手帮忙,他一贯没有贵公子架子。导致本已经站起来的赵泽宁只得又蹲下,三人六手,转眼收拾好狼藉。
“管家怎么突然叫你带糕点来了?整整一盒子。”郭达边洗手,边随口说:“也难为你骑马提着。”
事情弄成这样,容佑棠根本没法背诵长公主事先指定的那套含蓄说词,只得硬着头皮道:“这回撒了,改日我再带。”
八皇子就站在旁边,意味深长朝容佑棠笑了笑,有说不出的奇异感。
有、有病?喜怒无常的病?
容佑棠心里发毛,果断悄悄挪开。
片刻后,饭桌从有说有笑的三人,变成集体“食不言”的四人。但赵泽宁初来乍到,只以为这是常态,而且对容佑棠能同桌吃饭倍觉不可思议,暗中心念转了又转。
饭后议事半个时辰,一行人赶着回城,因为各有各堆在家里的事务。
又下雪了,平坦开阔的郊外无遮无挡,寒风凛冽刺骨。
奔波操劳,非常辛苦。但容佑棠是悠闲躺着反而烦躁愁闷的人,日夜自我鞭策,背后时刻像有蒙面黑衣人提刀追杀,迫使他拼命前进,生怕停下就被砍翻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