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会来的。”
“你……”
轰然被撞,他的呼吸一下子杂乱无章。
“跟我来。”
女人嫣然一笑,转身进了那间小屋。
犀岩步履蹒跚地跟了过去。
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空间虽小,却五脏俱全,睡觉的地方有,写字的地方有,梳妆的地方也有。窗台上的陶罐里插着一束新采摘的云樱草,白色的小花,四季常绿的叶片。窗前是一张小方桌,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正冒着热气。
桌子,椅子,柜子,还有矮小的床榻,都是手工打造。家具虽少,却显得井井有条。透过镶嵌在墙壁上的一面陈旧的镜子,他恍惚看到了年少不羁的自己。
一切都那么熟悉。
咯吱……,女人把窗子推开,好让小屋内充满光明。
不经意间,一只模样旧旧的手镯从女人的袖口跳脱出来,在光影里晃动。
“这……怎么可能?!”
犀岩无法确信自己的所见,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双腿因麻木而扭曲。他扶着墙站住,回忆如潮水一般涌动着,将一生一世的景象,浓缩在他的眼前来回放映。
面罩、驿站、沙洲……,监狱、月夜、围墙……,塔殿、岩浆、深渊……,还有云海、日落,坐北朝南……
丝丝切切的感受如利刃一般啃噬着犀岩的心田,过往的记忆被切得粉碎,并随着心脏的搏动带去阵阵刺痛。他甚至已经无法分辨这些碎片之中,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虚幻。
他忽而看到一线光明的可能,于是,他睁大双眼,试着从记忆与现实重叠的缝隙之中寻找那种可能……
他神奇地感受到,痛楚在消失,继而转化成为一种渗着淡淡兴奋的愉悦,他开始相信自己的所见——对方的真实存在!这不是幻觉!
犀岩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稳住呼吸。他慢慢将挡住面颊的斗笠向上抬起,好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
小窗投入的夕阳之中,那张面庞从斗笠的遮掩下渐渐展露。
那是一张黑白分明的脸,被光与影一割为二。
被阳光照亮的那一半,爬满短胡茬的下巴,就像收割后留下草梗的麦地一样坚实、饱满,浸渍泪水的双眼已然褪去昔日的稚气,变得如同深秋的佳酿般深厚而温淳;
落在阴影里的另一半,尽管有些模糊,有些幽暗,又有些晦涩,却始终散发着真挚而炽烈的光芒,而那里,似乎也隐藏着许多难言的忧伤,如泥沙一般沉积于记忆的河床……
圣翼者又在屋外的林子里发出“啵哩,啵哩”的叫声,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巨翼拂动,将一阵清风送入石屋的小窗。透过枝叶的光影不住地摇曳起来,捉弄一般,将窗前那张明暗各半的脸迅速揉捏一番,重合成为一张全新的面庞。
女人不言不语地细细端详着这张瞬间完成蜕变的面庞,尽管还有些含混不清,却透出一种让自己感到舒适、笃定的气息。
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执着而真切的眼睛,自始至终,从未有过分毫的改变。
确认是那个足以让自己牵挂一生的眼神,笑容从晴雨的两颊绽放。
红霞落在她的腮边,美得不可方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