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香叫住了他。
遥香平常除了向众人表演交往中的事实,不会主动向他搭话,也公开宣称午休时间要和朋友度过,当作不跟正树一起的理由。
也因此,当遥香找上正树,就让他有种受到突袭的感觉。
但真正的突袭还在后头。
「干嘛?」
「那个,我今天也为正树同学做了便当,一起吃吧。」
小巧可爱的便当盒递到面前。
正树皱起眉头。
为什么遥香会做便当拿来学校?正树还清楚记得昨天放学时两人聊到便当,也提过遥香的厨艺,但从来没讲到做便当来学校的事。
况且————
「呃,抱歉。『今天也』是什么意思?」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啊?自从开始交往不就都是我做便当带来吗?我们约好了吧?」
「啥?这种事怎么……」
怎么可能。在这句话说出口前,正树突然察觉。
同学们正将嫉妒与憧憬混合而成的视线投向他,但没有人对这状况感到惊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风间遥香为了谁特地做便当来学校,班上应该会有更大的反应吧。但完全没这种迹象,反倒还有几分「又来了啊」的习以为常。
「……该不会是真的?」
「咦,什么真的?」
「我们之间真的有这种约定?」
「啊哈哈,又在开这种玩笑。明明就有啊,在开始交往后不久的时候,你忘了吗?」
「没有,我确定没跟你约定过……」
「有啊。对吧?」
下一瞬间,带着笑容的遥香眼神变得锐利。
少废话,给我点头就对了————她的表情仿佛这么说着。
「嗯,听你这么说,确实是这样没错。」
「对吧?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我会吓到。那我们走吧?」
「去哪?」
「人少的地方……像是屋顶?」
进入十月后,夏日的炎热已经完全消退,洋溢着秋意的风凉爽地吹拂。
在受到秋风影响最大的屋顶上,已经有几个小团体在吃饭了。彼此似乎有不成文的默契,保持一定的距离。
正树与遥香也效仿众人在隔着一段距离的位置坐下。
「这个拿去。」
遥香粗鲁地把她带来给正树的便当塞向他,然后打开自己的便当,双手合十后径自开始吃饭。
因为遥香从没对正树摆过好脸色,事到如今,正树对这样的态度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只是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为自己做便当。
如此询问后,遥香一如往常地叹息说: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开始交往的时候就这样约好了啊。」
「为什么?」
「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表现我们是男女朋友吗?你以为有这之外的理由吗?」
「没有。说的也对,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理由……」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正树的表情依旧凝重,仿佛有口难言或心中无法接受的表情。
为此感到纳闷的遥香问道:
「你是怎么了?一副五味杂陈的表情。」
「其实,我真的不记得之前有和你立下那种约定。」
「也是。人家说鸡走三步就会把记忆丢光,脑袋只有毛虫程度的你怎么可能记得呢。」
「不是啦,我不是在开玩笑。最近时常发生啊,有些事我明明不记得,其他人却都知道。我是不是该去给医生看看?」
这阵子不时发生这类记忆的欠缺。一开始只觉得「反正对生活没太大影响」,但像这样连续发生,正树也没办法再乐观下去。
「这么怕就去看医生啊。顺便问一下,你那个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问题究竟是出自担忧或者只是想闲聊?
从她现在的表情来看,正树觉得大概是后者吧。
「这个嘛,我记得是在……」
回溯记忆,寻找自己发现记忆有所缺漏的瞬间。
最近的是与遥香约好要请她做便当。
再来则是遥香的头发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个长度。
最后是遥香存在于此这件事本身。
这时正树惊觉。
错不了。
这一切都围绕着风间遥香。
正树察觉这一点,瞪大双眼看向她,她不快地皱起眉头。
「你看什么看啊?有话想说就说啊。」
「呃,没有啦,那个……」
「干嘛啦,说清楚啊。」
「该怎么说才好啊……这个嘛,回想起觉得记忆有缺漏的部分后,发现每件事都是以你为中心……」
「啥?你想说我是原因?」
「也不是说原因啦,只是……」
「你该不会想说是我消除你的记忆?」
「也不至于有这种想法啦……」
「废话,这种超能力怎么可能存在嘛。虽然我对科幻类小说还算有点兴趣,但我也不会希望这种事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啊,好像也不错。」
「好像也不错?」
「因为感觉就很好玩啊。」
「我本人可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总之,如果我真的有消除别人记忆的能力,我直接消除你得知我的个性这件事的记忆不就好了?」
「啊,说的也是……」
的确有道理。
从她的角度来看,直接把自己真正的个性穿帮这件事当作没发生,就不需要大费周章假装跟正树交往。
听她这么解释,就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愚蠢到家。
不过这么一来,记忆的缺漏究竟原因何在?
正树试着动脑,还是想不出像样的解释。
「哎,用你不中用的大脑再怎么想也没意义,干脆别想得那么复杂吧。」
「什么?我的脑袋哪里不中用了?」
「就是你那颗沦落到要接受暑修的脑袋啊,明白吗?」
「唔唔唔,无法否定的学业成绩真教人愤恨。」
遥香不理会不甘心地咬牙切齿的正树,拿起筷子继续用餐。夹起炸鸡,心满意足地咀嚼,吞下后对表情依旧凝重的正树说:
「你就别想太多,先吃午餐吧。这可是我特地早起做的。」
「你做的?」
「当然啊。干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因为你居然会做菜……啊,我懂了。一定是冷冻食品,没错吧?」
「你真的很失礼耶。像这样挑衅我,到底是想怎样?虽然确实是用了些冷冻食品……不过,煎蛋卷和炸鸡可是我自己做的,其中炸鸡可是我昨天晚上就事先做好的。」
「煎蛋卷还能理解,居然连炸鸡都特地亲手做……不过为什么只有炸鸡?」
「因为我喜欢。」
「啊,是喔……」
肯定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不过昨天由美说的「炸鸡有丰胸效果」自脑海一角浮现,让正树自然而然猜测遥香喜欢吃炸鸡该不会背后藏着这个理由。
对了,高尾晶回信时也写自己喜欢吃炸鸡。莫非在追求丰胸效果的女孩之间,炸鸡正形成一股秘密热潮吧。
「干嘛啊,一直盯着人家看。我刚才也讲过了,有话想说就直说。」
就算她这么说,正树也没办法坦承丰胸等等的幻想。
「没有啦,只是那个……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想做便当。」
「不就说了,因为约好了啊。」
「不是这个问题,反正是两人独处时的约定吧,根本没必要遵守啊。」
「我说,你以为我会打破自己提出的约定?我又不是你。」
「啊,是你主动提出的喔?」
「是又怎样?」
「没有啦,没事。不过有件事我想说清楚,我可没有故意打破约定过。」
「但是会忘记吧。」
「这、这个嘛……总之,那为什么你要跟我这样约定啊?」
「因为做便当比较像女朋友。」
她的意思是在她的认知中,女友就该为男友做便当,所以她才特地早起做菜吗?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你是在耍我吧?」
「小的不敢。」
「况且男生不都这样吗?能吃到女朋友做的便当不开心吗?」
「因人而异吧?顺带一提,我会开心喔。像现在我就满开心的。」
「再说一次,我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让周遭的人认为我们是男女朋友才会这么做,在那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你讲得这么绝,我也会有点受伤耶。」
「那你何不变成被虐狂?这样一来,我的每句话都会成为奖赏啊。」
「噢,说的也是。」
「不过我会觉得很恶心就是了。」
「噢,是喔?」
「所以你也可以向我郑重表示谢意喔。」
「好啦好啦,真的非常谢谢你……啧!」
昨天为什么会说自己喜欢这种个性啊?
正树想要一个机会。
真心诚意想收回当时的那句话。
放学后,回到自家的正树直奔自己的房间,也没换衣服就先打开壁橱,取出金属盒掀开来。来自高尾晶的新的回信果不其然出现了。正树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开始看内容。
自从退出棒球队之后,这已经成了正树在放学后少数的乐趣。
高尾晶的回信几乎都是对正树的明信片内容的感想,以及其他问题。
看来高尾晶的个性不会主动谈论自己,又或者只是不想讲吧。
无论是哪种,总之相当难缠。
虽然想得到与高尾晶相关的个人资讯,但在这状况下什么也无法取得吧。自己必须更主动引诱对方说出来,为此得对高尾晶提出问题。
既然如此,要不要像问卷那样列举一连串的疑问?不行,那样显得太过急躁了吧。最重要的还是维持彼此之间的交流。
不过,维持这样平淡的关系还要从对方口中得到资讯的方法……
正树背靠着椅背,抬头仰望天花板陷入沉思。
想了解一个身份不明的对象,远比想象中困难。
况且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正树从未对他人怀抱这种程度的好奇心。不对,也许有吧。之前调查风间遥香的时候,心境大概很类似。那家伙究竟是谁?为了得知这个答案,向许多人探问。
但是结果只是发现了遥香平常隐藏的本性,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学校,以及周遭旁人为何理所当然般接纳她的存在,终究是个谜。
而唯有一件事很肯定。
无论风间遥香或高尾晶,她们肯定都与某种超乎常识的要素有关联。
「问题就是那个超乎常识的要素到底是什么啊……」
正树拿起高尾晶寄来的信,愣愣地看着。你到底是什么人?对着信纸如此说出问题。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回应。与身份不明的对象维持笔友关系————寄出明信片并收到信件这个行为持续下去,有朝一日就能揭开真相吗?
「谜样的人物和超自然现象啊。这种事由美应该会有兴趣吧……」
如此喃喃自语后,正树突然想到。
面对超乎常识的状况,从现实的观点去思考不可能得到结论。既然如此,是不是应该换个角度?
由美应该能帮上忙。
既然她格外喜爱荒诞无稽的传说,也许能为正树提示不受常识局限的可能性。
虽然正树也觉得这相当愚蠢,但现在的状况循着常识的逻辑已经无法厘清了。
择日不如撞日,正树撑起身子拿出手机。
大概在拨号声响了二十秒左右后,电话接通了。
『喂?』
「由美?你现在人在哪里?」
『在传说研究会的社办啊,有事?』
「呃,那个,该怎么说……」
虽然电话接通了,但正树还没想到该怎么向她开口。
正树思考了半晌,决定兜个圈子叙述自己的现况。
「我记得你喜欢超自然现象之类的东西吧?」
『喜欢归喜欢,但我也不是完全相信喔。有点类似一种兴趣而已。』
「是喔。总之,我有些事想问你。举个例子来说,有一天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理所当然般受到旁人接纳,或者是突然有信从不合理的地址寄到你的手上。有没有哪些传闻中提到这种奇怪的现象?」
正树解释的同时,有自己正在讲蠢话的自觉。
由美肯定也会纳闷地反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从她口中窜出的却是正树从未预料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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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不会到现在才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由美充满期待的语气与话语,清楚说明了她并非毫无头绪。
『咦?啊,其实也没什么啦。』
显然想敷衍了事的反应。
「你有事瞒着我吧?」
『呃~~啊哈哈……』
「你不说的话,我会生气喔。」
于是由美放弃抵抗开始说道:
『我在传说研究会读的书中,刚好就提到了这个城镇的有趣传说。听说用这个镇上某处的邮筒寄出信件,就会发生不可思议的神奇现象。而且那个邮筒好像就是圆筒型那个。』
「也就是说,暑假时你和我提到那个邮筒是为了实验?你把我当作实验品了?」
『……你是不是生气了?』
「也没有。」
虽然被当作实验品的确让正树不怎么舒服,但就算由美当初说清楚,自己大概也会嗤之以鼻不当一回事,照样使用那个邮筒吧。
所以正树不打算责怪由美。
更重要的是————
「那你把那个传说仔细讲给我听。」
『咦?为什么?该不会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啦,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告诉我就对了。」
『嗯,你这么想知道的话,是可以告诉你啦……虽然我也想这样说,但刚才我说的就已经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啥?等一下,不可思议的神奇现象详细内容呢?」
『很遗憾,我也不晓得。』
「你既然是传说研究会就好好调查啊。那不就是你们研究会的活动吗?」
『传说研究会的活动内容的确是调查那类的传说,但正树你也知道我们只是没有强制性的同好会。再说,成天无所事事的人没资格讲我们。』
「唔唔……」
无从反驳。既然这样就只能自己调查了吧。
就在正树这么想的瞬间。
『不过既然你好像想知道,需要我帮忙吗?』
「咦?你愿意帮喔?」
『我没说不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正树询问条件为何,心中认定反正也不会是多困难的条件。因为从小就认识由美,她可能提出的要求程度在哪,正树心里大致有底。
但是————
『你不用说你为什么想知道传说内容,但要告诉我退出棒球队的理由。』
「……」
『我真的搞不懂啊,为什么坚持不告诉我?如果你有你的理由,那就告诉我嘛。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
由美一针见血的问题令正树顿时陷入沉默。那是现在正树最不愿意触碰的话题,光是回想就让愤怒与焦躁在胸口开始翻腾,所以正树只想忘掉,尽可能早点忘记那群家伙。
因此————
就在这时,一楼传来母亲的呼唤声。正树吃了一惊,从房门探出头询问母亲。母亲说她有东西忘了买,想要正树帮忙跑腿。正树回答母亲后,向电话另一头的由美说自己接下来有事要忙,切断了通话。
「呼……就先去买吧。」
正树为了转换心情吐出一口气,走出家门去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