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露尔之树飘散着令人屏息的缤纷落英。
从艾夫米德丘陵上望去,是一片波光粼粼的辽阔海洋——
对于第一次出城的我来说,眼中所见的自然景象全都是如此新鲜而美丽。
就连我追寻弗林来到的城市卡普瓦·诺尔,这座第一次令我见识到帝国这个机关丑恶一面的城市里的冰冷雨水也是如此。
但即便自然是如此壮阔而美丽,生长在这自然世界中的人心却是千差万别。有的人内心充满恶意,但我们未必能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出端倪。
虽然踏上旅程是出于我自己的决定,但直到尤利取回庶民区的水道魔导器为止,我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不断跟随他的脚步。
即使如此,当我得知自己的能力能够对人们产生帮助,我心里真的非常高兴。
在这段旅途中,我第一次亲身接触这片原本只存在于书本中的世界。每当我治疗某人的创伤,除去某人的痛苦,又或者只是和人说说话,我很惊讶人们回报给我的感谢,同时也为自己感到骄傲。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
要是我一直留在帝都当只笼中鸟,我将永远活在重重帘幕之中,永远无法得知真相——
§
“可惜我们得要分开了。”
丹格雷斯特街道上的一角,凯洛眼神落寞地仰望艾丝缇。
“以后到城里来找我玩吧。”
艾丝缇微笑着说。
巴尔波士引发的事件告一段落后不久,帝国与联盟之间便缔结了友好协定,弗林则因为此次的优秀表现升任为队长。
之后艾丝缇遵守约定,与前来迎接的评议员一起返回帝都,来送行的就只有凯洛和莉塔两人。
(唯一可惜的就是拉寇的事,好不容易才捉到他,他却利用评议会的力量让自己得到从轻发落的处分……)
艾丝缇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转动。
“公主殿下,该出发了。”
评议员催促艾丝缇,她点点头。
“关于拉寇的事,我会设法让他得到应得的惩罚。”
她对同伴承诺道。
“公主殿下……”
评议员用难以启齿的语气说道。
“拉寇大人从昨夜开始便失踪了。”
“你说什么?”
评议员充满歉意地表示他也不知道详细情形。
“好啦,我也该走了,我打算好好来调查爱尔泉源这东西。”
莉塔边说边伸了个懒腰。
“调查结束之后,我应该也会到帝都去。”
她若无其事地说。
(莉塔!)
艾丝缇跑向莉塔身前,两只手紧紧握住莉塔的手。
“好,我等你来。”
艾丝缇笑着说。
“那、那再见了!”
她以为自己看见莉塔一瞬间露出的落寞表情,但莉塔马上就跑了开去。艾丝缇转身对凯洛说道:
“凯洛也要好好加油,你打算成立公会对吧?”
“嗯,我会努力让我的公会变大的……欸,不叫尤利来真的好吗?”
凯洛似乎察觉到艾丝缇心中所想,在点头的同时如此问道。
“嗯,他好像还在休息……我该走了。”
(尤利……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回帝都……)
尤利大概是在加司法洛斯特消耗了太多体力吧?艾丝缇边这么想,边和评议员一起迈开脚步。
然而她们还没走出市区,整座城市便响起警钟的声音。
“又是怪物!?”
街上的居民仓皇奔逃,成队的骑士一面望向天空一面跑到石头搭建的桥上,评议员说了声要去找护卫便往回跑去。
(咦?)
艾丝缇望向空中,一看之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空中有只如同火焰般焰红色的巨鸟在飞舞,它的翅膀缓缓地上下震动,看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然后艾丝缇仿佛感觉到怪物的视线,下一瞬间,怪物朝艾丝缇俯冲而来。
“它的目标……是我?”
一片混乱之中,艾丝缇连逃走也忘了,只是僵立在原地。
(为什么?)
艾丝缇百思不解的同时,怪物张开嘴道:
“带来灾祸的世界之毒必须清除。”
“人类的语言……!你、你是……!”
艾丝缇心神不宁地朝着怪物的方向走近两、三步,这时天空上出现爆炸,原来骑士团已开始朝怪物发动攻击。
“艾丝缇!”
脚步声响起,艾丝缇的手臂被人抓住。回头看去,在爆炸的逆光下变成一道剪影的尤利出现在艾丝缇眼前。
“尤利!”
“你没事吧!”
艾丝缇用力点点头。
(尤利担心我呢……!)
“骑士团动用了那个大家伙,已经没事了。”
“那就是海克力士……移动要塞?”
攻击再度开始,在火球的连番轰击之下,怪物被逼得逐渐远离丹格雷斯特上空。
“等会我就要离开这里继续旅行。”
尤利唐突地说道。
“咦?”
“艾丝缇如果想回帝都,只要去另一头找弗林就行了,你自己选择。”
“我……”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丝缇用不输给爆炸声的气势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所想继续旅行!”
尤利对艾丝缇伸出手,艾丝缇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中,温暖的大手这时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
“就是该这样。”
尤利刚说完,一阵巨大的爆炸声随即响起,他同时看见凯洛朝这里跑来。
“唔哇!”
凯洛滚倒在艾丝缇他们脚下,当他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同时,背后的石桥在一阵轰隆声中断成两截,看得凯洛全身发抖。
在熊熊的火焰中,艾丝缇发现茱蒂丝就站在断桥的这一侧。令人惊讶的是,方才的怪物也已回到了这里,跟茱蒂丝的距离近到像是在彼此对话。
“茱蒂丝?”
艾丝缇出声道,怪物连看也不看艾丝缇一眼便飞走了。
就在此时,有人从断桥的另一头呼唤艾丝缇,一看之下原来是弗林。
“弗林,对不起,我决定还是不回帝都去,因为我还有太多东西值得去学习!”
艾丝缇大声对弗林说道。
“在帝都无法听见在诺尔港受苦的人们声音!不靠自己的双脚去接近人民就得不到任何东西……这是我在这趟旅行中学到的东西!所以、所以我要继续旅行!”
“艾丝泰莉莎殿下……”
明知碰不到对方,弗林仍然对艾丝缇伸出手。尤利这时上前说道:
“我打算加入公会,所以暂时不回帝都了,帮我把这东西送到庶民区吧!”
说完,尤利把从巴尔波士手中夺回的水道魔导器魔核抛向弗林。淡蓝色的魔核在红色的天空下画出美丽的弧线,最后落在神情复杂的弗林手中。
§
“你们打算成立公会?”
走出丹格雷斯特之后,茱蒂丝这么问尤利和凯洛。
太阳在天空中露脸,此刻走在绿草如茵的平原上格外令人心旷神怡。
“是啊,我打算追随我们的首领。”
“咦?我、我是首领?”
凯洛一脸讶异地指着自己说。
“是啊,成立公会本来就是凯洛先生的提议嘛。”
“说、说的也是……嗯!”
凯洛的心情雀跃起来,忍不住不停地跳上跳下。
“你们看起来真快乐。”
“茱蒂丝要不要也加入呢?”
艾丝缇微笑着说。
“唉呀,可以吗?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啰。”
“加入公会最重要的就是要遵守戒律。”
凯洛摆出前辈的表情说道。艾丝缇不解地问:
“凯洛的公会有什么戒律呢?”
“呃!?这个嘛……”
凯洛似乎还没想过这件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成员彼此必须互相帮助。以公会的利益为优先来行动,同时任何行动都必须合乎道德,违反者必须受到惩罚。”
尤利用唱诗般的语调帮凯洛说道。
“我为公会,公会为我——仗义行事,不义者受罚。这样说没错吧?”
艾丝缇换了一种说法,尤利补充道:
“在不违反戒律的情况下,公会尊重每个成员的自由意志。”
“……嗯、嗯!没错!这就是我们的戒律!”
凯洛松了口气开心地说。
“欸,难得公会成立了,我们是不是要找些工作来做啊?”
“先别这么急,倒是艾丝缇接下来有没有什么打算?”
尤利如此问道,艾丝缇陷入短暂的沉思。先前在丹格雷斯特听见怪物说的那句话,直到此刻还在她的心中盘旋。
“……我想去找那个会说话的怪物,既然它的目标是我,我想知道它的理由是什么。”
“那个怪物会在哪里啊?”
凯洛抬头仰望蓝天。
“那不是怪物,那孩子叫做飞洛。”
茱蒂丝说道。
“之前跟朋友一起旅行的时候见过它一次,我朋友知道它的名字。”
“看过它?在哪里?”
艾丝缇惊讶地问。
“迪斯艾尔大陆的可戈尔沙漠。”
“沙漠啊……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去得了的地方……对了!”
尤利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对凯洛提议道:
“喂,我们把这件事当成公会的第一件工作吧。”
凯洛讶异地停下脚步。
“不过……既然是工作,就得请艾丝缇付给我们报酬才行。”
这次轮到艾丝缇停下脚步来。
“啊、我、我身边现在没有钱……可是我一定会付的!请大家陪我一起去!”
“那就这么决定啦。”
尤利笑道。
(又可以跟大家一起旅行了……)
艾丝缇忍不住心情一阵激动。
“好——!‘勇气十足在心团’出发!”
凯洛开心地举起手臂叫道。
“等一下!那算什么名字啊!这样不好,应该取个讲出来响亮好听的名字才行。”
一听见凯洛叫出公会的名字,艾丝缇就忍不住抗议,她想了一下开口道:
“……叫‘勇敢宵星’如何?夜空中最闪亮的一颗星……”
“最闪亮的星星啊,听起来真帅!”
“嗯,我喜欢,就决定用这个名字啦!”
尤利也点头同意。
“就这么决定!那重来一次……‘勇敢宵星’出发!我们从特里港搭船到迪斯艾尔大陆去!”
汪!拉培德大声回答凯洛。
§
前往特里港的途中,艾丝缇一行人经过新兴都市赫利欧德。走进城里,他们发现街上的人影比以前少了很多,只有少许的商人和旅者走在路上。
“怎么……感觉好冷清啊。”
艾丝缇看着周围的景象疑惑地说。
“我去找人问问看!”
凯洛兴冲冲地向前跑去。
“他真是冲劲十足呢。”
茱蒂丝笑着说。
能跟尤利一起创立公会一定让凯洛很高兴吧,艾丝缇在心里这么想。
一行人在城镇入口稍作休息,不久后凯洛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不、不得了了!这座城市现在的代理执政官召集了很多人,说什么只要帮他工作就可以当上贵族。可是……离开这里的人到现在连一个也没有回来!”
“咦?这件事有点奇怪,‘贵族之地位仅赐予对帝国建立功绩,且得到皇帝陛下信任者’。”
艾丝缇用朗读般的语气解释道。
“什么代理执政官?”
尤利问凯洛知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就是那个邱摩尔,之前我们在卡尔波克兰见过的,那个讲话方式很讨厌的人。”
凯洛压低声音说道。
“邱摩尔……”
艾丝缇抬头看向尤利的侧脸。
尤利露出会意的表情。
“……既然这样,我们在进旅店前先调查一下这件事吧,如果那家伙做了什么蠢事,我们可得好好教训他才行。”
他点头道。
只是没有人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调查起才好。艾丝缇一行人只能先在城内四处观察。
来到广场,一边发出美丽光芒一边运作的结界魔导器映入他们的眼帘。
(莉塔……现在应该已经找到新的爱尔泉源了吧)
艾丝缇想起刚和自己道别的莉塔,可以的话,她很希望莉塔能继续跟自己一起旅行。
最后他们在广场的另一侧看见了“禁止进入”的牌子,一名骑士站在那里,看来是在看守升降机的出入口。
“那后面的地方看来很可疑。”
茱蒂丝指着牌子微笑道,看起来似乎有些乐在其中。尤利让同伴们在原地稍候,自己走向骑士身前,开口道:
“不好意思,我们想到那边去。”
“不行不行,这后面是劳工们的营地,那里很危险。”
骑士一脸恕难从命的表情,作势要把尤利往后推。
“唔——劳工们的营地啊。”
尤利耸耸肩后便退了回来,凯洛低声说“这太可疑了”。
就在此时,一名骑士从升降梯中走出来。
“喂,刚刚捉到的魔导士太粗暴了,把驻卫所那边搞得一团乱!”
“是刚刚那家伙吗?”
看守的骑士问道。
“是啊,又叫又闹的……你过来一趟!”
“知道了。”
负责看守的骑士转头环顾四周,而后便快步走进升降梯,看来他似乎打算暂时离开自己的岗位。
“欸,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个魔导士该不会是……?”
凯洛紧张地咬着唇说。
“谁知道。”
尤利也用别具深意的眼神看向同伴们。
“总之我们趁现在进去吧。”
在茱蒂丝的建议下,艾丝缇等人火速搭上重新回来的升降梯前往下层。很幸运地,设施入口没有任何人看守,理由很简单。
“竟敢把我关在这种地方!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叫负责人给我过来~!”
怒吼声连外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接着传来的是骑士们的惨叫,还有各种东西倒地的声音。
“这下连找人带路都不必了。”
尤利哭笑不得地打开发出吵闹声的房间大门,艾丝缇透过门口朝房内看去,只见地板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个骑士——其中多半包括刚刚见过的那两个——各种器物散落一地,还有背对他们站着的莉塔。
“太乱来了吧。”
莉塔还想继续完成魔术的咏唱,尤利冲上前去从背后架住她。
“放、放开我!”
“冷静点,是我,尤利。”
“……尤利……?”
听见尤利的声音,莉塔惊讶地转过头来。
“你、你没事吧?”
艾丝缇关心地出声问她。
“啊!艾丝缇。”
莉塔不禁惊讶地瞪大眼睛。
一行人将兴奋的莉塔带回广场,艾丝缇先确认过周围没有追兵的身影。
“冷静下来了吗?”
她看着莉塔的脸这么问。
“嗯……”
天空从刚刚开始下起雨来,冰冷的雨水似乎让血气上冲的莉塔冷静不少。
“我对这里的魔导器有点好奇,所以才在出发调查之前先过来看。”
莉塔背向同伴们开始说道:
“结果我发现他们在夜里偷偷把魔导器搬进劳工营地,而且那些骑士还强迫镇上的人们帮他们工作。我原本想仔细调查下去,可是半途就被捉住了。”
“!”
同伴们面面相觑,莉塔的说法跟他们在街上探听到的情报完全吻合。
“绝不能容许这种事!”
艾丝缇生气地说,莉塔点点头。
“……那是兵装魔导器,他们是在为战争做准备。”
莉塔说道。
“难道……他们还想再进攻丹格雷斯特!?”
凯洛脸色一变,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自己和唐的故乡受到伤害。
“可是为什么?不是已经缔结友好协定了吗?”
艾丝缇说出心中的疑问。
“一定是邱摩尔的主意,跟公会之间的约定在他眼里大概连屁都不如。”
尤利不屑地说。
艾丝缇一行人决定先救出劳工营地里的人们,正当他们互相讨论的时候。
“快躲起来……!”
莉塔突然拉着艾丝缇等人躲进魔导器的背后,随后有两道人影徒步穿过广场,其中一个是邱摩尔,另一人则是个身穿笔挺礼服的男子,男子有着两道稀薄的眉毛,头发邋遢地垂在前额。两人似乎打算搭上升降梯,但身穿礼服的男子却在升降梯前停下脚步。
“哦,我的主人,我们真的不必到可戈尔沙漠去吗?”
“哼,根本不必理会亚雷克西的命令,我很快就会靠这些钱跟武器得到一切。”
邱摩尔冷哼一声,将手放上自己的长发。
“到时候主人可得好好表扬me手下的‘海凶之爪’唷。”
“我知道,叶格。”
“主人会用me卖的武器攻击联盟对吧!”
名叫叶格的男子开心地提高音量,然而邱摩尔却显得有些不悦。
“哼,我才不把联盟放在眼里,我可是有朝一日会当上骑士团长的人啊?亚雷克西那笨蛋竟然叫我监视联盟,这样就算了,竟然还弄了个友好协定?”
“yeah,ofcour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