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看他。
然而她只是微笑,温婉如水,点了点头:“没关系,会回来就行。”
反正我的时光苍白的足够等待。
玩笑般的是,不过一个月,她就死了。
迷蒙间她听见向来疼爱她的师傅在自己耳畔用着一种极其陌生的语气腔调说话,近乎疯狂:“放心吧,你会死的很安详,不会痛的,一点都不会,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人,怎么会觉得痛呢?那么多年了,终于被我等到了——得到了你,我就可以飞升了吧,呵呵……”
她确实一点都没觉得痛,只觉得轻飘飘的没有了重量,所有的意识都不受控制的换散开来。
不知是否错觉。
她看见了一片绯色的火焰,染红了天空染红了大地染红了这个世界,流光万道,灿烂的芳华之中,那只体型巨大双翼遮天,每一片羽毛都仿佛在燃烧的火红巨鸟华美的让人不敢直视,发出心惊的长啸,经久不息。
——这是她生前所见的最后一个场景。
“……虹。”这是她生前所说的最后一个字。
九天之上,碧空万顷,一地乱云如残雪,被少年的白靴踏过。
他凭风而立,衣袂翻飞猎猎作响,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远方。
“神君。”
他没动。
“神君!”
恍若未闻。
“陵光神君!”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向身后恭敬而立的兵卒,皱眉。
“您该回去了。”兵卒抱拳,说道。
他重新转过身去,负起双手,冷声道:“你先走,别来打搅我。”
兵卒正欲说话,却被一道凌厉横来的目光生生噎住,略一犹豫,终是退下了。
轻叹一声,他自嘲的笑了笑。
陵光……么。
原来,“虹”这个称呼,竟在不知不觉间,取代了这原本的名字,那个少女一遍一遍喊着这个名字的嗓音,幻听般的在脑海深处回响。
他不是重明鸟,他真正的名字,也不叫虹。
那时他与白虎监兵相斗,虽然险胜却也大伤,不得已化作其他鸟类的样子,保持体力。
他真正的名字,叫做陵光。
四圣兽之一,朱雀,陵光神君。
他还记得初识。
那个少女绝色的面容,即使见惯了无数的仙人美貌,却仍是一时惊艳。
她披着如缎的长发,俯着身子看她,瞳孔亮晶晶的,如同揉碎了漫天星光。
他还记得相处。
养伤的期间其实他不需要任何进食,可是她却想方设法的变化着花样,甚至为他寻来了深渊的冰水。
记得她微凉的手指抚摸自己羽毛的触感,记得她为他起名叫做“虹。”
他记得他期待的目光,记得她独自一人时的懊恼。
他固然记得相惜。
其实,他不该成为她的式神,也不可能成为她的式神。
四圣兽之一的朱雀无人可以驾驭,然而更重要的是,她注定不可能拥有式神。
因为她根本不是人类。
他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实。
她只是北冥这片冻土之中,灵气孕育出的少女,被她的师傅发现,收入门下。
可是,当她那么轻轻的问出来的时候,他看着她眸中深处隐隐流转的落寞,心中的某一块就那么不可自控的塌陷了下去。
“契约成立。”
他这么说着,然后背在身后的双手手指微动,于是一条向着契约的金线,一端系着她,一端,系住了自己。
他终究是不能一直留在北冥的,作为南方大地的统领者,他的肩上背负着沉甸甸的责任。
没关系的吧,他这么想,我会尽快回来。
当金线突断时,他用尽了生平最快的速度飞翔,他的火焰化作烧云布满了天空,举世无双的朱雀的失态,引得百鸟惊惶。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没有料到她的师傅蓄谋已久的计划,没有料到她的师傅一直在等待他的离开好有所行动。
凡人都将他祭拜,向他祈求命运顺畅,多佑多福。
谁又知道,他终究是,无力逆天。
你知道吗,那一瞬间,绝望的想让整个世界来为你陪葬。
自那之后,便是漫长而寂寞的光阴。
她遭受了重创,魂魄不全,灵气受损,身躯化作碎片,消散在指尖。
甚至无法进入轮回。
他在雪地上跪了很久,一直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目光空洞的望着空荡荡的怀中。
在这漫长而寂寞的光阴里,他踏遍了河山,几乎辗转过了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的每一片魂魄,每一缕灵气,无论耗费多久,也要找回来,无论多久。
等我,我答应过你,我会回来。
这句话,在长久的寻找中,一直回响。
陵光神君越来越奇怪了。
被赶走的兵卒一边走一边如是想着,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站在云端的他。
然后兵卒清楚的看见,少年矫捷的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茫茫天际之中。
他的脸上,闪烁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白衣少年,犹豫着问道;“你是谁?”
“你呢?”
他笑的温柔,目光期待。
明明对方没有回答,她却莫名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蓝。”
于是他垂了目光,一时间百般滋味,然而不过刹那。
“我叫虹,彩虹的虹。”
再度抬起时,眼中剩下的,只有明亮的光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