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摸一摸脸,又掏出手机在前置摄像头里看看自己的样子——其实她刚打开摄像头,酒保就想道歉了,但元黛没有生他的气,摆摆手夸他眼光好,“我再坐坐就走了。”
不知为什么,在这理应尴尬的时刻,她反而觉得很好笑,元黛望着‘照妖镜’中憔悴的容颜,咕咕地闷笑起来。
她以前和很多人探讨过老去,还曾经深沉地和后辈说着单身女人老了该怎么办,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很好地处理衰老,元黛到现在才明白,其实她只是一直在逃避,她心里总觉得自己能是个例外,有那么一点点侥幸。她觉得有一天醒来自己会突然满头白发,在那之前她都将永远年轻。
但现在,她突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一点,她已经老了,青春再也不会回来,不论40岁生日还有多远,就算永远不再到来,她也已经步入中年,年轻时喜欢的东西慢慢失去吸引力,她环游过世界,也曾纸醉金迷,在最美好的时光享受过最美好的生活,但一切都会有个结束,她人生中最好的时代已经到头了,已经没有了,和她的30代一起逐渐走远。
这让人沮丧,但也没有必要逃避,所有人最终都要接受这一点,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最烦躁、最焦虑、最压抑、最失落的时间点,元黛突然对年龄释怀,她接受了。
烦恼依然都在,可她内心一片宁静,好像这一点自我原谅足以解决所有问题,元黛佛系地坐在那里喝完半杯热水,叫酒保过来结账。
“你要去哪里?”酒保问她,这是在问要不要帮她叫车。
元黛知道,但她还是告诉他。
“我要去往一段新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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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
十二点多了,简佩还没有一点睡意,她心里很难受,这种情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更轻易地啃噬理智。少了孩子们的分心,这个家显得很陌生,简佩搬过来几个月了,可有时候她还会脱口称呼林天宇那座别墅为‘家’,她望着天花板,百无聊赖地想着林天宇,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很可能还在实验室呆着,没有回家。
一整晚她都在想入非非,一会儿埋怨林天宇,一会儿又对他有些钦佩,一会儿在反省自己的性格缺陷,一会儿又在焦虑孩子们的未来。简佩忍不住又掏出手机查看家庭资产表,还有她列出的几条思路,她心里满满都是事,可不知道该和谁商量,林天宇是猪队友,父母年事已高,不想让他们担心,孩子们还小,简佩在他们面前强颜欢笑,她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最恨林天宇的。
她禁不住披衣下床,去两个孩子的房间看看,孩子们都熟睡着,adam有点鼻塞,这会儿在响亮地打鼾,简佩看了几眼,微微笑起来,这一刻她忘却了许多烦恼,只有纯净的喜悦。
如果真的爆雷了,孩子们长大可能会很恨父母的。
但她同时也这样很清醒地想着,简佩有时候会幻想老了的生活该怎么过,在她所有的想象里,孩子们都是各自成家,除了要钱很少和她联系的形象,现在更添上了埋怨他们家道中落的部分,不过反正也没指望孩子,她没有更焦虑,只隐约有一些愧疚。在这样的夜晚,她很需要一个怀抱。
林天宇和刘老师应该都还没睡,微信也都有未读消息,刘老师在说cassi的小论文,而林天宇刚发了一条朋友圈,是游戏动态,他在玩天天爱消除。简佩当然不会骂他玩物丧志,林天宇焦虑的时候喜欢玩小游戏,这个细节还是元黛告诉她的。
她在这两个男人间犹豫了很久,和林天宇聊天没什么顾虑,只是有些事不能告诉他,他的智商处理不了,刘老师……他们间已经培养了很久,简佩有种感觉,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迈出关键一步,倒不是说直接开始交往,而是把暧昧挑明,交流升级。
刘老师年纪小了她不少,家庭条件应该也比较一般,他不是简佩以往会交往的对象,但她现在已不太在意这些,只是很务实地在想,刘老师认识的是有钱的她,如果有一天,孩子们上不起这么昂贵的小学了,也许他的看法会发生变化,与其到那时难看收场,倒不如再等一等。
那么,此时此刻,寂寞该如何排遣呢?
简佩往身旁一翻,大字形摊在床上,想着很多时候,在从前的家里,她入睡的时候身边都是空的——那时候她心里总是憋着暗火,有心想要睡在床中央,又知道这样到底是过了,林天宇和她还没离婚,那么她的床上始终都要给他留一个位置。
现在,她一个人睡一张一米八的大床,她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再也不会有一个勉强忍耐的丈夫占据另一半的空间。
她现在面临天大的麻烦,明年这个时候,可能她什么都没有了,连这张床也不再能睡得了,可不知为什么,简佩很满足于她可以独占大床的认知,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尝试着做一个非常不符合形象的动作——她双手双脚同时划动,好像一个大字在不断变化。
简佩被自己逗笑了,她又掏出手机,打开一些人体知识网站,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她觉得这挺好的,比两个男人都要更好。
离婚后,她内心第一次安定下来,简佩已经接受了她可能会孤独死去的将来,但那又如何?至少是现在,她很享受单身,享受这种孤独又自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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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
深夜三点,纪荭下床给自己倒一杯酒,她清楚地知道,如果不和着酒吃两片安眠药,这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失眠这是老问题了,她早已习惯,纪荭靠在窗前凝视着陆家嘴的夜空,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略微陈旧的居民楼,想象着隔壁小区住户们的生活,一定充满了柴米油盐,但也有不少温情的陪伴。
有一扇窗户还亮着光,纪荭久久地望着它,酒劲上来了才回到床边,拉开床头柜,她应该要找到安眠药,但禁不住却抽出抽屉里的一本相册。从第一张慢慢地往后翻阅。
那是十几年前的照片了,当时已有了能拍照的手机,留影变得随意,她们一帮同学一起拍了很多沙雕照片,纪荭慢慢地翻看,唇边露出微笑,看到一半,她停了下来,手指慢慢地摩挲过这张照片的塑封。
这是她和一个白人男人的合影,那时的纪荭还算年轻,而合影人已经到了中年末端,他的头发开始发白,只是仍算得上风度翩翩,是个很有魅力,丹尼尔克雷格一般的帅大叔。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和格先生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她的两个闺蜜也以为她是在纽约那次酒会中,孤注一掷,冒险地踏上了攀登社交台阶的梯子,只有纪荭知道全部故事。她想,其实人类什么时候会关心同类呢?什么时候都不会,简佩和元黛从来没有想过,我家里那么穷,就算是借,又哪里借得来出国读书的学费?
确实,贫穷是铭刻在她心底的烙印,想到从前,纪荭的眉头不禁悄悄聚拢,但很快又散了开来——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她已经很有钱了。
但她也真的付出了很多。
她眼神幽深地望着照片中的格先生,想着今晚的聚会。酒劲儿慢慢散去,睡意却还没有到来。纪荭知道,今晚她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这一夜,三个女人都失眠了,她们都度过了孤独的一晚,也都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第88章 坏人
“你们看到新闻了吗!”
周三下午,有人冲进来大喊一声,“海对面正式发布细则,下个月生效,所有收购案的框架都可能要重写了!”
这句话改变了整个办公室生态,人们纷纷跟着哀嚎起来,“什么?”
“天呢,你确定下个月生效?”
“这么快?”
“那我们手里的案子怎么办啊!”
人头像是海草似的从格子间里钻出来,一个个都仿佛很烦恼,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窃喜,“我靠,我看到了,史上最严调整,感觉后续应该要谈判啊。”
“那我们是不是要放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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