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你先沦陷啊,你带着我们的——是大宝学马术开始进的坑吧。”元黛控诉罪魁祸首。
“哎,有什么办法。”简佩叹口气,“以前觉得攀比这些很庸俗,还觉得我们肯定不会被消费主义套路,但当了家长就由不得你了,所有小朋友家里都用爱马仕的马具,你不用连参与社交的资格都没有,可以直接退学不上了,怎么能让孩子心里留下这样的阴影?”
对真正符合消费圈层的人来说,配货并不麻烦,甚至可能和简佩这样,开始根本对包没太大兴趣,完全是冲着品牌老本行去的——往往是这种客户反而才是h家想要的客户,消费记录早就可以抱铂金回家了,甚至还不是一个两个,这种别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有名额不买总觉得亏了,简佩买了一两个,名额用不完就怂恿好姐妹,一来二去,元黛和纪荭也被带进来了,开始傍简佩买,现在自己买,不过她们各有门路,倒不用足额配货。元黛是js医美的老客户了,js的师主任和她关系不错,算是朋友,他在h家也一大堆消费记录,之前配额都给元黛用,这几年这条路没有了——师医生谈恋爱了,他要打扮他的小娇妻,虽然不是那么好看,论外形好像和男朋友没法比,但师医生疼女朋友的心思一点都不弱。
“还以为你当时会和师医生发展什么呢——结果你还是守住了。”简佩当然也知道师医生,她们这样高收入的女性都是js的常客,也都用眼睛吃过师医生的豆腐。
“第一他是客户,第二,他一点也不适合恋爱。”元黛笑着说,“人家是钢铁心肠,如果没有胡医生,我看他最后要出家的,别说我,阿荭不也没试出过结果,她撩汉能手啊。”
“她撩不动师医生的,外表硬伤多,整容医生全看出来了——她靠气质取胜,在老外那里吃香。”简佩说,她沉默了一会又说回包,“就说铂金吧,我总觉得阿荭是早就有一堆了,都是别人送的,只是扔在纽约,这几年我们开始用了,她假装跟我买买,才带回国背给我们看。不然怎么可能一年就买十几二十个包?”
“不至于吧,这有什么好瞒的,我们以前不喜欢这种包而已,也没有厌恶,她对审美就这么不自信?”
“她这个女人,秘密多得很,谁知道她心里打什么小算盘。”元黛撇撇嘴,“如果有秘密的女人真的更美丽,那她肯定是绝代佳人。”
一个基本的人事交往原理是,关系相等的三人小团体,当两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吐槽第三人属于必备助兴环节。简佩直笑,“干嘛了,她在工作中又给你气受了?”
这种时候吐露的秘密,不会在其他时刻用来针对自己,元黛说,“她逼我录了个小硕士——就是小曲。”
一切疑问都有解答了,简佩长长地‘哦’了一声,“难怪——我还当你真想当妈想疯了,给自己认了个干女儿,又或者你其实是看上她爹了。”
“没,面都没见过,我套过小曲的话,她爸爸是那种技术派,为人很老实,也非常清廉,两耳不闻窗外事,她们家主要靠她妈妈赚钱。”元黛说,她不禁皱皱眉,“算了,不多提了,我这可能也就是她随手借用一个平台罢了,少知道点更安全。”
“只能说公司法务的饭也不好吃。”简佩叹口气,放下手里的包,忽然有点意兴阑珊,“算了,哪口饭是好吃的?人生就是这么不容易。”
这种人近中年的失落,连包包都无法慰藉,管家已上了一桌子的菜,但她们吃得少,说得多,简佩不会在多人聚会甚至不会在纪荭面前吐露的烦恼,借着沛宇融资的机会一点点说给好友听。“我人生最好的二十年完全浪费了,老林这个人太不牢靠。现在想想,我很喜欢小曲,她懂得反抗她妈妈,我当时是根本没人逼迫,自己就圈住自己了。”
“总觉得女人,该结婚的时候就要结婚,要找个样样都好的对象,长得好,家里好,读书也好。我家里没逼我呢,自己心里就着急了,物色到老林,方方面面都合适,立刻坠入热恋——我宁可当时心里就清楚,嫁给合适,嫁给时间,不至于到现在意难平。连埋怨的人都没有,只能怪自己——家里没逼婚,孩子也不是老林逼生的,还生了两个。”
简佩当然是成功的,此时此刻她只是在倾吐自己失意的一面,元黛默不作声地听着,只是适时搭搭梯子,“不要这样想,孩子是上天给的礼物,大宝二宝不都挺可爱的吗?”
“这样讲有点不正确,但是我有时候确实是这样想的。”简佩低声说,她身上那股子养尊处优的从容劲儿早不见了踪影——那也只是她搭出来应付外界窥探的面具,“这两个孩子对我真是极大的拖累,孩子出生以后,我没有自己了,本来如果只有大宝还好——她上小学以后就不用太花时间了,又生了第二个,怀二宝期间我是最崩溃的,老林逃到实验室里去,我这边左支右绌!底下那么多新人往上爬,要不是阿荭给的业务量,我凭什么保住所里的位置?”
外人来看,简佩处处周全,比她的人生不知美满多少,但自己人心里有数,生了两个孩子,事业怎么可能不被拖累,到手的钱是最诚实的。元黛说,“算了,你等于是在为老年投资,是,我周游世界的时候你在带娃,可世界是公平的,到老了你有人管,有血脉,我呢?我可能只能孤孤单单地死在养老院里。”
世界确实是公平的,在30岁、33岁、36岁那么多个可以抽身上岸结婚的时候,元黛都选择了放弃,利弊得失自然早有周祥的考虑,元黛是接受了这样的结局才选择了这样的人生,可即使如此,孤孤单单地死在养老院,这句话还是让她心头骤然一阵刺痛——人总是要死的,可没谁喜欢频繁地谈论这种事。
“我看到时候我要和你做伴的,大宝和二宝很难维持住我们这一代的阶级不滑落。”简佩却根本不这样看,她摇摇头,脸上一片苦涩,“——我最不该第二胎生了个弟弟,重男轻女洗都洗不掉了,大宝很聪明,像我和老林,心事重,才七岁,偷偷上网搜‘重男轻女’、‘扶弟魔’——她不想要弟弟妹妹,是我们没尊重她的意愿。”
元黛自己没带过小孩,只能保持沉默,她想想如果她有孩子,大概也不可能去依靠孩子,她们这代的女性早就习惯了,只有自己可以依靠,只有彼此才能互相帮忙。
“生都生了,能怎么办?要不然,抱来给我养,跟着改姓元。”
“别,你还能生,乘着没绝经赶紧——自己不敢生的话,出国找个代孕,最贵不过100来万,我好多朋友都心动。”简佩自己后悔生孩子,可有机会又赶紧借机催她,“所以我说要好好把握,李铮不就蛮好的,智商也高,你自己要想好,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但时间真的不多了。”
“李铮没戏,他只想玩玩,而且我还不想和他玩——他是客户。”
元黛的人生规则里前几条就有不和客户谈恋爱,她很坚决地说,又叹口气,“孩子的事再说吧,其实我也还是不想要,生出来最多寄托个情感,其余都是受苦,大人苦孩子也苦,国内苦国外也苦。”
“也是——其实我也只是说说,你不喜欢的话,不要结婚,别生孩子。”简佩叹口气,“看看我——其实我很羡慕小曲。”
小曲有什么好羡慕的?长相只能说是清秀,头脑也勉强才够得上聪明,学历更不必说,最重要可以轻松看出她家里管束太严格,让她处处缺乏自信没有气场,这样的小年轻如果不是因为纪荭,根本不在元黛眼里,但简佩是真的羡慕她,“就算她什么都没有,可她有她的性格,人设好鲜明,她想摆脱家里的束缚过自己的生活——她是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我呢?我什么人设都没有,我是没有性格的,只有那些做给外人看的东西,我是谁,我想做什么?谁都不知道,也根本没人在乎,随波逐流走到这一步,除了那些关键字,我就是一团糨糊。”
元黛想反驳她,却是欲言又止,想了一转叹口气,只能安慰,“我们谁不都是如此?做我们这行——”
一个成功的律师,手腕要灵活,脑子要灵活,口齿要灵活,灵活到最后,自然而然面对任何人都能调整出最适合的样子,元黛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偶尔想想:那我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是什么性格?
她突然明白了简佩的意思,回想起曲琮身上明确的目的,磅礴的朝气,她也不禁感到一丝艳羡。她的脸或许只有30岁,可30岁时犹存的朝气却很难那么简单就找回来了。
“小曲以后也会变得和我们一样的。”她安慰简佩,“这行做久了都一样。”
简佩苦笑说,“大概也因为我们并不真正喜欢这份职业吧。”
“谁会真的喜欢非诉这一行?这一行和搞金融一样,不创造实体价值,太容易感到空虚了。”
这都是讨论过太多次的话题,也没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元黛话锋一转,回到务实的话题上来。“说回老林——你说他靠不住,是抓到把柄了?他在沛宇里养了小三?”
“不知道。”简佩也晓得,华锦的工作没有开展得这样快,元黛问得清楚些更容易针对调查。“沛宇的事情我从一开始没沾过手,老林防心重得很……”
接下来当然还有她和林教授的不少私事,但元黛已是只用一半心思在听了。送走简佩,她登上微信,给曲琮发了个句号。
【?????!!!!!】
曲琮很快回了过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但她毕竟已经学会了不少规矩,并没有在微信上发问——太容易被截图了,敏感问题最好不要留存证据,尤其在这件事上,曲琮和纪荭有一定牵连,元黛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哪天突然变成纪荭的人。
她憋到第二天才冲进来和元黛八卦,“沛宇投资人的事——”
“佩佩毫不知情。”元黛说,“当然这并不意外——这是很严重的违规,绝对违反她的竞业协议。”
格兰德的高管私下投资同行企业,这已经不是擦边球了,这件事如果被捅出来,曲琮毫不怀疑纪总监要换头衔了,当然这对华锦尤其是对元律师来说,也是个坏消息,她不禁好奇这是否就是纪总监明知沛宇即将融资,且华锦被聘来做融资前自查,也丝毫不慌的原因。
——这是职务上的念头,当然私下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猜测也随之浮出水面,纪荭、简佩、元黛和林天宇都是研究生同学,纪荭投资林教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
那简佩如果知道的话,她又会怎么办?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元律师打算怎么办,曲琮在乱七八糟的感慨后渐渐安静下来,元黛知道这是在等待她的决定,而现在已不是暧昧表态的时候了,她得把曲琮捏在掌心,做出明确的指示。
她吸口气,“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简佩——也不要告诉纪荭我们已经知道了。”
曲琮对这句话的反应在元黛意料之内——先惊讶,然后沉思,最后若有所悟,驯顺地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这句话应得真诚,她会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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