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问:“现在呢?”
“现在,我心中只剩下惧怕。”张翼说,“最近几年,我会频繁想起曾经的往事,她年轻时候的事,看着她衰老,看着她走向衰亡。我问遍了所有的朋友,到底死,是去了哪里。生命结束后,到底还有没有重逢……等得不到答案后,我无比恐惧。”
“就是在那时,我忽然醒悟。原来,爱就是这样啊……”他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慢慢说道,“惧怕没有她的日子,惧怕和她道别后,再也无法和她重逢。”
“此生缘尽,就是圆满。”夷光道。
“你能这么说,是因为你知道,她还年轻,你们还有时间不去想离别。”
夷光垂眼,他思索了好久,决定不把海吹纱生命已经停留在人间,从此与他同生共死的事告诉张翼。
“那你……有打算以后吗?”夷光问。
张翼没有回答,眼中亦没有迷茫。
沉默了好久后,张翼开口道:“我跟她,一同走过了六十七年,经历了许多,有时回头看,觉得我俩这一生很长,有时又觉,不过是眨眼一瞬。”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张翼说,“明明百年时间,作为彭侯存在,做人只是短短六十七年,可如果让我照镜子,看到自己的原形,我一定会觉得无比陌生,甚至会被自己吓到。”
夷光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已经……回不来了吗?”夷光轻声叹息。
张翼笑着说:“她用六十七年,诠释了对我的爱。我想,我也应该用我的方法,诠释对她的爱。”
三日过后,张翼的妻子苏醒了。
八十七岁的高龄老人瘦小一片,薄薄的放在轮椅上,由张翼推着,在栏杆处看医院里走来走去的小妖们。
老人笑着说:“和人一样啊。”
张翼就说:“嗯,和人是一样的。”
夷光来给老人送快件,老人架上老花镜,端详着夷光。
“我年轻时,头发也跟他似的,又黑又多,到腰那里,像瀑布。”
张翼就说:“是啊,后来队里劳动生产,你就把头发绞了,到耳朵这里。”
老人说:“我能摸摸吗,你的头发?”
夷光点了点头,弯下腰。
老人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他垂下的黑发。
“老了,头发都不稀罕这副身子了。”老人笑着说,“又是牙齿,又是头发,全都嫌我这个老婆子,先走了。”
她把手搁在腿上,看向自己的丈夫。
“老张啊,真想看看呢。”
张翼问:“想看什么?”
“你年轻时的样子。”她说,“都三十年了吧,从那天早上,我照镜子,说自己老了的时候,你也不再年轻了。”
“真怀念啊……年轻。”老人笑得和蔼。
张翼轻轻笑:“哎,三十年了,老了老了,回不去了。”
第77章 你这么可爱 不要浪费时间啦,快点的!……
海吹纱下班后, 到水果店买了两箱车厘子,等来夷光,一起搬回家。
“大樱桃?”夷光问。
海吹纱皮了一下:“你不懂, 这叫高价买自由。”
她从橱柜翻出来了一只特大号水果碗, 洗了满满一碗, 给了夷光。
夷光双眼放光, 捧着碗道:“啊呀!你给我这么多, 我要回报你。”
海吹纱以为他指的是床上那点事, 哪想夷光吃完,拉着海吹纱的手,要教她学画符。
“回报。”
哦,原来是这种回报。
海吹纱:“夷光,你可真正能量。”
“怎么了?”他听不太懂的, 一律反问回去。
“我以为你要在床上回报我。”
“你说什么呢。”夷光道,“床上我自会尽心尽力, 本就是分内事, 怎能作回报用呢?”
他教海吹纱从最基础的开始。
“一开始,你要在纸上画出来, 是需要集中精神动用魂魄的。我来教你每一笔的含义。”
他想了想, 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小碟,倒了点水,手指点了点,拿狼毫小笔转了几圈, 水的质地越发黏稠, 渐渐变成了朱红。
他提着细长的狼毫笔,在纸上写下一笔,道:“这是天。”
海吹纱:“为什么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