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末将所见,渔阳军还是颇为机警的,虽然途中我军不巧撞见了韩军的巡逻哨骑,但末将与项离自忖麾下士卒的脚程还是比较快的,但当末将率领将士们抵达韩营时,渔阳军已做好了应对。”冉滕抱拳说道。
赵弘润点点头,转头又看向项离,后者见此亦抱拳说道:“末将这边的情况亦大致如此。哦,对了,回程的时候,撞见了一支韩军的步骑,多半是马奢的上谷军,大概千余人左右,可能是想截击我军,不过却被伍忌大将军斩了领兵的大将,使敌军仓皇而逃。”
赵弘润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伍忌,却见后者憨笑着连连摆手说道:“那不算什么大将,大概是一名千人将而已。”
“事后没有确认一下么?”宗卫长吕牧好奇地插嘴道。
伍忌闻言耸了耸肩。
想当初,他在斩杀敌将后还会仔细辨认一下,毕竟可以作为军功,不过如今嘛,他已经贵为商水军的大将军,非但在商水县有了府邸,就连在大梁,也有一座不小的宅子,哪里还会在意那点功勋。
见此,赵弘润笑着调侃道:“咱们的伍忌大将军,如今可是身居深宅大院、坐拥妻妾美婢,名下良田无数,哪里还会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功勋……”
听闻此言,屋内众人皆笑了起来,就连被调侃的伍忌,亦是咧着嘴大笑。
笑过之后,赵弘润徐徐收敛笑容,正色说道:“通过这次夜袭,相信韩军多半会觉得本宫因为忧心河内而产生焦虑,待来日咱们出城迎击时,就不至于会引起韩军的怀疑与警惕。”
不得不说,事实上渔阳守秦开的判断离真相确实已十分接近,因为昨晚魏军袭击渔阳军的营垒,这的确就是赵弘润故意的。
至于目的,很简单,因为他准备出城跟城外的韩军‘耍耍’,确切地说,是跟韩将司马尚麾下的重骑兵耍耍,不希望他这突兀的「主动出击」,引起韩军的怀疑与警惕,破坏了他设计重骑兵的大计。
只不顾,赵弘润通过釐侯韩武那份伪造的战报,以及后者在信中字里行间企图诱他主动出击的目的,判断出司马尚的五万重骑已抵达巨鹿一带,然而渔阳守秦开却完全没有猜到这一点,是故无法理解赵弘润夜袭渔阳军的目的,因此最终只能选择相信釐侯韩武的判断。
幸亏是这样,否则赵弘润接下来几日的行动,肯定会被渔阳守秦开看穿,甚至于将计就计。
次日,赵弘润召集商水军的诸将们,对他们讲述接下来他的战术安排。
而与此同时,釐侯韩武亦在渔阳军的营垒内,在中军帅帐召见了荡阴侯韩阳、渔阳守秦开、代郡守司马尚、上谷守马奢、北燕守乐弈等人,向他们讲述自己的观点。
由于信息不对等,诸位韩将虽然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但最终还是相信了釐侯韩武的判断。
何谓「信息不对等」?
简单地说,就是韩军这边死死藏掖着「五万重骑」这张王牌,企图用这张王牌击败魏公子润率领的魏军。却不想,魏公子润早就知道了这种重骑兵的存在,并且,通过釐侯韩武的那封伪造战报与信件,判断出「五万重骑已抵巨鹿一带」的事实——偏偏这一点,韩军将领们却不知情。
正因为如此,虽然秦开、马奢、司马尚等人都觉得,魏军这次夜袭渔阳军的营垒确实有点蹊跷,但却完全猜不出头绪。
包括北燕守乐弈,他也被魏军这次毫无理由的夜袭行动弄懵了,不过有一点他可以坚信:似釐侯韩武伪造战报这种粗劣的伎俩,怎么可能骗过魏公子润的眼睛?
可话说回来,他也想不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释,因此,他选择了保持沉默。
反正在他看来,倘若事实果真如釐侯韩武所判断的那样,那么过不了多久,魏公子润就会率领魏军主动出击——这是一个可以用事实来证实的判断。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只剩下一个:在明知魏公子润已有主动出击意图的情况下,如何将对方诱出巨鹿城?
这个问题,难住了在场的诸位韩将,毕竟在他们看来,魏公子润就好比是一头机警而狡猾的狐狸,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被后者识破。
最后,代郡守司马尚建议道:“若是想不出什么良策,不如索性坦坦荡荡地约战。……魏公子润,贵为魏国的王储,又是横扫中原未尝一败的统帅,心中应该会有几分傲气,不妨对症下药,激魏公子润于城外决战。”
“激将法?”上谷守马奢闻言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我觉得,若用激将法,反而被引起魏公子润的怀疑,我觉得,还是等魏公子润自己主动求战,比较稳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司马尚皱眉说道:“眼下已是十月初,再耽搁下去,天降飞雪,冰雪封路,纵使诸位将军麾下的兵卒仍可出动,某麾下五万重骑,却皆成摆设……”
不得不说,虽然司马尚统率五万重骑兵的时间也不算长,但他最起码也明白这支「平原王者」兵种的短板:重骑兵强则强,然而使用条件也是很苛刻的,比如在湿滑的地段就无法使用,更别说天降大雪、冰雪封路时。
一旦季节进入寒冬,司马尚麾下五万重骑,其实跟摆设没有什么区别,非但无法对这场仗增添什么帮助,反而会成为韩军后勤方面的负累:光七八万匹战马的嚼食,对于韩军的后勤就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听了司马尚的话,马奢不说话了,毕竟前者说得没错,若再拖下去,天气原因将导致五万重骑兵无法投入战场,而没有这五万重骑兵的帮助,在场诸将谁敢保证能够击败魏公子润麾下的魏军?
“看来只能这样了。”渔阳守秦开点了点头,由衷地期待道:“但愿魏公子润会中计,否则一旦入冬,今年应该是没什么机会了。”
见秦开支持自己,司马尚心中欣喜,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倘若魏公子润中计,那固然最好,反之,我等不妨攻打「邢台」的鄢陵军,逼魏公子润出兵救援,以便在半途截击。”
他又提出了一个「围城打援」的建议。
听闻此言,北燕守乐弈看了一眼司马尚,开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终,他仍旧抱持了沉默。
事实上在北燕守乐弈心中,他是不建议转而去攻打邢台的,包括在沙丘,因为在他看来,魏公子润主动分兵,固然有其目的,但也变相地增加了他们韩军的胜算。
倘若他们攻打邢台或沙丘,逼驻守邢台与沙丘的鄢陵军放弃了占据的城池,率军至巨鹿,与魏公子润合兵一处,这对他们韩军有什么好处么?
单单五万商水军就这么难啃,更何况再加上五万鄢陵军?
但最终,乐弈并没有开口阻止,因为他也认为,倘若魏公子润此番并未被激将,那么,司马尚提出的「围城打援」的策略,也未尝不是一个可以尝试一下的办法——反正就看鄢陵军到时候究竟是死守邢台,还是放弃城池与魏公子润合兵一处嘛。
倘若说今年确实已没什么机会战胜魏公子润,那么,纵使鄢陵军与商水军合兵一处,也不是不能接受。
出于这个考虑,北燕守乐弈没有阻止,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这让釐侯韩武感觉有点意外,他还以为乐弈这个骄傲的家伙,肯定会在会议中说些什么。
总而言之,当日釐侯韩武与麾下的诸将们统一了意见,斟酌着用词与语气,写下了一封约战的战书,派人送到了巨鹿。
约三个时辰后,赵弘润收到了釐侯韩武的战书。
在拆开书信粗略扫了两眼后,他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啧啧,这战书写的,还真有点过分呐……居然说我的兵法是旁门左道……唔唔,还有诡计,唔,偷袭……皆非是正道用兵。”
听闻此言,在旁宗卫长吕牧哈哈大笑,就连不知兵的侍妾赵雀亦是捂着嘴偷乐。
在目前的中原,居然还有人质疑赵弘润这个「魏公子润」的兵法,这还真是有点出人意料。
“很粗劣的激将法。”
宗卫长吕牧笑完后点评道,不过随即他话风一转,调侃自家殿下道:“不过仔细想想,殿下的兵法,好似还真是「以正道为皮、以诡道为骨」,每每克敌制胜,皆靠奇谋……”
赵弘润闻言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会吕牧的调侃,他在放下手中的战书后,一边有手指敲击着桌案,一边慢条斯理地分析道:“昨夜我军刚刚偷袭渔阳军的营寨,今日釐侯韩武就派人送来这份挑衅意味极重的战书,说什么我只擅长偷袭这种小道,有本事两军对垒云云……呵,本宫的焦急,那是装出来给韩军看的,而他的焦急,那是真的急啊……”
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哦,对了,眼下已至初冬,再过些许时日,天降大雪,那五万重骑就用不上了,也难怪他如此着急……”
“殿下准备应战么?”宗卫长吕牧好奇问道。
“战与不战,那得看我心情,主动权在我,而非是那个釐侯韩武。”说到这里,赵弘润轻笑一声,转口说道:“算了,既然决定陪他耍耍,就不画蛇添足了。”
说罢,他提笔直接在战书的背面写下了一行字:两日之后,未时正刻,城西郊外。
随即,他派人将这份战书送回了渔阳军的营垒。
『为何是未时?』
在收到赵弘润的回覆后,釐侯韩武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既然魏公子润已经应战,他也就没有去深究,转而与麾下诸将商议起了围杀魏军的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