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上那个医生,你知道是谁吗?”
“还只是猜测。”江织说,“可能是骆青和的舅舅,他是生物医学博士,应该是他把你送去了基因实验室,至于他的目的,还不清楚。”
屋外,雨还在下。
冬天的雨,冷得刺骨。
唐想的办公室在骆氏集团八楼,内线响了,她拿起电话接听。
“唐总。”外面总经办的秘书说,“有一位先生想见您。”秘书又道,“这位先生他没有预约。”
唐想把签过字的文件放到一边:“他贵姓。”
秘书说:“他说他姓周。”
唐想突然想起来,周徐纺也刚好姓周呢,她知道这位周先生是谁了:“帮我在附近的咖啡厅里订个位子。”
“好的,唐总。”
咖啡厅离骆氏很近,唐想十分钟后就到了店里。
对方已经在等了,坐在轮椅上。
唐想走过去:“你好,周主播。”
周清让抬头,一双眼睛清澈,黑白分明,里头没有一丝烟火气,也没有一丝尘世的浑浊,他道:“你好。”
像个画里的人,美则美,少了几分鲜活,像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和模糊记忆里的他,似乎相差好多。唐想拉开椅子坐下:“公司里人多眼杂,约在这里还请见谅。”
周清让语气很淡:“没关系。”
唐想要了一杯温水,看着对面清雅干净的男人:“您找我,有事吗?”
他坐在轮椅上,轮椅比店里的椅子高一点,从唐想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脸,皮肤很白,应该是因为久病。
他因为在医院躺了十五年,身体很不好,这种下雨天,他的腿应该很疼吧。
唐想目光不禁落在他腿上,应该是没有戴假肢,毯子的一边空荡荡的。
他把医院的缴费证明放在了桌子上,说:“我住院期间,是你的父亲在帮我缴纳住院费。”
十五年来,一直都是。
唐想眼睛微红,低头喝了一口水:“他已经不在世了。”
她的父亲,是个正直的人,就是有些胆小,对骆家人毕恭毕敬。
周清让拿出一张卡,推到她面前:“谢谢。”他郑重地说,“谢谢。”
他住院那年,还只有十四岁,举目无亲。
如果不是她的父亲,他应该已经不人世了,这句‘谢谢’来晚了,但还是得说,得跟家属说。
一句道谢的话,让唐想泪流满脸,她抬起头,笑着把眼泪擦掉,看着周清让,喊他:“小叔叔,你还记得我吗?你在骆家的那时候,”她比划了一下,“我这么高。”
周清让投奔骆家那年,他十四岁,唐想还只有五岁。
骆家的小孩也才一点点大,管他叫臭要饭的,只有唐想追着他喊小叔叔。
周清让颔首,嘴角有很淡很淡的笑:“记得,你数学不好。”
唐想念书念得早,那时候,刚上学,因为年纪小,学不好,尤其是数学,一加二她知道等于三,二加一,她就不知道等于几了。
她便拿着比她的脸还大的书去二楼找小叔叔,软软糯糯地喊:“小叔叔,小叔叔。”小女娃娃迈着两条小短腿,爬到房间的床上,把书放上去,奶声奶气地问,“这题怎么做啊?”
当时的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很爱笑,眼睛一笑就弯弯的:“这题昨天教过了。”
小女娃就懊恼地锤头:“我又给忘了。”
她好笨啊,又不知道二加一等于几。
少年耐心好,抓着她的手,教她掰手指数数。
楼下,女孩在喊:“清让,清让。”
温温柔柔的声音,是江南水乡来的女孩子。
小女娃不想数数了,爬下床,扯着少年的校服:“清檬姑姑在喊你。”
温柔的女孩子在楼下又喊了,说:“吃饭了。”
楼上的少年应了一句:“来了。”
那年,周清檬刚来骆家,还不到十七岁,是女孩子最花样的年纪,她带着弟弟前来骆家投奔,骆家将他们姐弟安置在了下人住的小平房里,一楼住的是唐想一家三口,二楼住的是周家姐弟。
唐想起身:“小叔叔。”
周清让推动轮椅的手停下,他坐在轮椅上,回头。
唐想红着眼看他:“车祸。”她哽咽,“我父亲说过,那不是意外。”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少了一条腿,羸弱又孤寂活着。
他没说什么,推着轮椅,走了,消瘦的后背挺得笔直。
他姐姐出事那天,天气也和今天一样,很冷很冷,下着雨。那天是周一,他住宿,在学校。
晚上十点,他接到了他姐姐的电话。
“姐。”
电话里,喘息声很急,没有人说话。
他又喊了一句:“姐?”
他姐在电话里哭着喊:“清让。”
他吓坏了,从寝室的床上起来,拿了外套就往外跑:“怎么了?”
“清让,”她还在哭,在喊,“清让,救我……”
她的声音在发抖,害怕、无助,还有绝望。
他急坏了,没有拿伞就跑进了雨里:“你在哪?”
他姐姐没有回答,声音越来越远。
“姐!”
“姐!”
那边已经没有声音了。
他疯了一样,往骆家跑,可他还没见到他姐姐,就倒下了,倒在了骆家的门口,一辆车从他的腿上压过去……
这一躺下,就是十五年,他做了十五年的植物人,再醒过来,物是人非,他姐姐已经没了。
他坐在轮椅上,捂住心口,心脏在抽搐,他像脱水的鱼,伸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苍白的脸慢慢涨红,脖子上的青筋全部爆出来了。
呼吸不上来……
他死死抓着轮椅的扶手,指甲在上面刮出一道道痕迹。
“先生!”
“先生!”
年轻的女孩弯下腰,扶住了他的手:“你怎么了?”
周清让紧紧拽着那只手,喉咙像被堵住了:“药。”他浑身都在发抖,脸上已经青了,他抓着眼前人手,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