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忱既厌恶他为了增强自身将别虫性命视同草芥,又怜悯他将一条从头错到尾的道路看作崇高信仰,这些复杂情绪与一年多来的关怀照料相结合,使他最终分不清心中的恶感更多还是惋惜更多,当即眉头紧皱、在景郁采取行动的同时抬脚踢中了对方的膝盖。
他的动作虽快,却没能阻止这只希望通过死亡确证自身“辉煌事业”合理性的雄虫弹开翅翼、敏捷地跃入空中。
依靠非s级虫族腺体物质所制造的药剂对于原本已经是a级的雄虫而言作用微弱,反而扰乱了原本的身体系统,使服用者患上了间歇爆发的腺体病,只带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
景郁作为一只在雌性社会的长期“驯化”中体能孱弱、仅凭聪明头脑取得成就的雄虫,生平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翅翼上的图纹。
他悬浮在牢狱半空中,背后拍打着一对银白色的骨化双翅,由于长期被禁锢在背脊中而尺寸娇小,与成年虫族的高大身形显得极为不成比例。
坚信自己正在为光荣事业而奉献生命的前准将阁下微微一笑,在空中迈出了他的第七步。
随着“噗嗤”一声微弱的轻响,锁颈环所携带的自动装置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重刑犯脆弱柔软的咽喉,将一阵温热血雨向下不断洒落。
曾经亲手将小雄虫接回主星的“景叔叔”栽倒在狱室正中,像悍不畏死的飞蛾一样错把烛光当作太阳,在剧烈燃烧中迎来了光辉灿烂的死亡。
陆忱的表情一片空白,站在原地静立了片刻才俯下*身去为他合拢双眼,同时抬起指尖抹去了自己眼睫上的血迹。
他既恨景郁试图伤害叶泽和幼崽,又惋惜对方由于偏执追求更强大的力量而误入歧途、断送原本美好平稳的一生,一时间竟不知该使哪种情感稍占上风,最终只剩下一声沉重的长叹。
不认为自身有错的死者极其平静,也并不需要任何虫宽恕自己的罪行,反而十分荒谬地将始终保持着理智的受害者推入了更加激烈的思想冲突。
——在每个个体都既不自由也不完善的当前环境中,要通过怎样的方式才能使“退化”中的雄虫和受剥削的雌虫尽量获得尽可能多的幸福呢?
排除掉景郁所坚信的一方对另一方的绝对倾轧,还有哪些可供选择的解决方式呢?要如何正确努力,才能为还没长大的陆暻和陆昀,以及其他无辜稚子创造一个更加包容和健全的成长空间呢?
跪坐在原地的s级雄虫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就在这时,一枚闪闪发亮的芯片浸泡在满地血污之中,像尖锐的钢针一样刺入了他的双眼。
周围的狱卒来来去去,看守官也在震惊中向上级大声报告着囚犯自裁的突发事件,陆忱半跪在地,将被景郁视为“尸骸上一朵小花”的遗留资料攥入掌心,唇边再次飘落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前上将景郁部分言行一览:
“这么可爱的雄崽,我也想要一只”(12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景郁心头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今日的星际,竟然有虫族能越过外部设备、直接沟通机甲本身,这无论在联邦还是帝国,都将是星网崩溃级别的大新闻”(32章)
“一向和善的景郁上将屡次拒绝陆忱提出的申请,几乎没有虫会为他提供帮助”(7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