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 / 2)

最后,全班跑完二十公里的就两个人,一个是江喻,一个是宁凛。

夜风从树叶里穿过,拂过每个人的脊背。一群大男生在操场上或站或坐,就着黯淡的光线看着眼前较劲一般跑圈的两个人。

江喻目不斜视,在漆黑的操场上跑完二十公里,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背着包的年轻男孩很快跑到他身边,越过他,停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他不说话,宁凛更是没力气说话,两个男人就这样站在树底下,沉默相对,不言不语。

夜色里,江喻站得挺拔,他也喘气,但腰背仍旧笔直。

他将目光放到远处,扫过那些或疲惫或麻木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宁凛有些苍白的脸上。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凛捂着肚子,世界在他眼前旋转,慢慢成了悬浮的泡沫,他听到江喻问他的声音,张嘴,只回答了“宁凛”两个字,忽然眼前一黑,全身脱力往后仰去。

宁凛重重倒在地上,他浑身是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大地的沙砾刺挠着皮肤,他觉得身上很痛,哪里都痛。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江喻冲他急切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叫他的名字。

“宁凛……宁凛!!!”

*

再醒来的时候,宁凛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江喻坐在床边,捧着一份报纸看,冷峻的脸庞上有种不动如山的沉稳,淡淡地说:“醒了?”

宁凛翻了个身,正对着他,“老师,问你个问题。”

江喻:“你问。”

宁凛呲牙:“要我是你儿子,你也会这么折磨我吗?”

江喻神情很平,一句废话都没有。

“我没有儿子,也没有结婚。”

宁凛乐了,躺平,把自己大字型摊在床上,“也是,你看着就不像能找着老婆的。”

江喻拿着报纸的手一顿。

宁凛自顾自说:“巧了,我也没爸爸。”

江喻不擅长和人交流,也不喜欢和人闲聊。但这个躺着的年轻人刚刚给他展示了出了新的一面,是专属于年少之人的血性和傲气,他不经意地触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角落,让他难得的肯释放出一点耐心,与他进行毫无意义的对谈。

“你爸呢?”

宁凛耸肩,“死了,精神失常跳楼死的,尸体就在我眼前炸开花。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啧,真血腥。”

江喻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不会安慰人,纠结了好一会儿,干巴巴地说:“那你呢,你怕不怕死?”

以他对宁凛浅显的了解,这人身上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他以为宁凛会毫不犹豫地说不怕,因为江喻接触过的这个年纪的人都不怕,比起年暮的人,少年更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出乎意料,宁凛笑嘻嘻地回答:“我怕,我太怕死了。”

江喻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宁凛反手去掏裤子,摸了半天,从裤子暗袋里摸出一个手机,点开视频拿给江喻看。

视频里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穿着某某高中的校服,青春洋溢,生命力十足。

背景是操场,她站在篮筐下,对着镜头眯着眼睛笑。画面里只有她一个人,但给人的感觉是两个,因为她看着镜头的眼神充满爱意,那是看心上人的眼神,对着冷冰冰的摄像头绝对露不出来。

视频没有声音,也不知道是静音还是原本就没声音,但单看画面,狗粮已经塞了江喻满嘴。

宁凛炫耀,“看见没,这我童养媳。”

年轻人谈恋爱没什么稀奇,江喻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谁知宁凛又抚着手机,对着视频里定格的画面啵唧亲了一口。

“我们从小就认识,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对了,她的吉他还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弹得不比我差。”

“……”

宁凛把手机捂在胸口,看着天花板,“老子好他妈想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