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盛年不再来 北途川 3335 字 20天前

后来他一直会想起那些味道,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他开着车,脑海里一遍遍地回忆,然后悲痛欲绝。

赶到民政局的时候,父亲已经走了,母亲一个人蜷缩在大厅的休息椅上,像是哭过了,整个人状态很差。

母亲背上的伤很严重,他早上收拾东西的时候就看见沙发上的血迹,很大一片,他带她去医院,医生委婉地表示,如果是家暴的话可以帮他们开医学证明。

母亲什么也没说,眼泪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然后抱着宋子言的肩膀,绝望地说,“结婚这么多年,你爸第一次打我!我从来没想过,他会下这么狠的手。如果我不躲那么一下,他是不是真要打死我?”

她失望透顶,又绝望透顶,仿佛这么多年的婚姻,脆弱地像张纸,宋子言没法回答母亲,他想安慰说这一切都是父亲的错,是他有眼无珠不珍惜你,可他也知道,这一场恩怨,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过错。

追究起来的话,谁也逃不了干系。

回过神来,宋子言看着母亲,又重复了一句,“妈,你真的满意吗?”这么多年,心里依旧是恨和埋怨,究竟是不能原谅别人,还是不愿放过自己?

费敏看着儿子,“子言,你不用这么跟妈说话,不管怎么说,我是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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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江非一路送唐瑶到楼下,阳光刺眼,映着她单薄的身影。

“你来医院面试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我陪他的,后来我实在没力气喝,去睡了,但不放心他,过一会儿出去看,杂七杂八堆了七八个酒瓶子,你喝过洋酒吗?后劲儿特别足,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我以为他睡着了,可他睁着眼,看见我,很清醒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这儿有根骨头断了。’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子,你没回来之前,他是个正常人,你回来之后,他像个疯子。”

程江非觉得烦躁,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的时候才想起,“那天他半天抽了一包烟,他烟瘾没那么大,心里特别烦的时候才会抽,这阵子医院没什么烦心事,如果有,大概也只能是你了。第二天就胃痛,他吃了药,我叮嘱他,最近都不要喝酒了。可同学聚会那天他还是喝多了,回来的时候我差点揍他,可看着他那副样子,又觉得心疼。后来他昏迷,一遍遍喊你的名字,大概是做了噩梦,声音里都是绝望,我拍他的脸,怎么都叫不醒。后来好不容易清醒了,睁开眼就抓着我的手,问我,唐瑶没事吧?我说了好几遍没事,他才撒手。”

唐瑶抬头,阳光刺的她微微眯起眼,空气中有淡淡的花米分的味道,像是他病房插着的百合花的味道,可又不是,人总是会有很多错觉,她也想告诉自己,他还把她放心上,可是害怕,又是一场错觉。

她做过很多的美梦,醒来都会觉得更凄凉,那滋味儿并不好受。

她看着程江非,笑容苍白,“你们都说他对我不一样,可是明明推开我的是他,说我和他无关的也是他,这么多年不理我的也是他啊……”明明从来都是他啊,她轻声呢喃,恍惚觉得这是一场巨大的骗局,她看到的世界,和别人看到的,一点都不一样。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我怕我不说,你就更没机会知道了。”程江非笑了笑,“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我就想告诉你,别记恨宋子言,他没你想的那么绝情,只是有些时候,不得已吧!”

说到最后,连程江非自己都不相信了,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不是要为他洗白,更不想为他开脱,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这个说辞,就离他远点儿吧,免得两个人都难受。”

唐瑶点点头,很轻地点了下,抬了眼看程江非,说了声,“好!”

他替她拦了辆出租,看着她消失在视线,才点了根烟,慢慢走回去。

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一个病区医生拦住了他,“程院长,刚跟你一起的女孩子,是叫唐瑶吧?”

程江非点了点头,“怎么了?”

“她的病怎么样了?这么多年了,看样子是没事了吧!”

“麻烦您说清楚点儿,她什么病?”

“抑郁症!很早了,那时候她还在复读准备考大学呢!一晃都七八年啦。我记她可记得清呢,很清秀的女孩子,那时候我在应城一中的心理咨询室坐诊,有天她进来,跟我说她情绪很差,有时候站在楼上,会有一种很强烈地跳下去的*,那时候我以为就是小女孩矫情,开导了她两句就让她走了,后来险些酿成大祸,说来惭愧啊惭愧,这么多年都忘不了,刚刚看见,我就忍不住多嘴问了句,程院长别见怪啊!”

☆、第16章 应城

风吹着,带着湿湿暖暖的潮气,唐瑶带了一瓶酒,一束花,坐在临光桥的护栏上,看着夕阳慢慢落下去,合掌祈祷。

“安好,妈妈!”

一句话,眼泪就抑制不住的流下来,这么多年,她无数次梦到这个地方,梦到那个深秋的下午,她捧着骨灰盒子,站在桥头,迎着风把母亲的骨灰撒下去,然后一个人抱头痛哭。

那是不可触及的噩梦,她不愿意回想,每想一次,痛就加深一次,只有放在梦里才敢去想。

今天不是母亲的祭日,她只是想和母亲说说话。

“妈,我带了酒哦,今天不醉不归!……我长大啦,可以喝酒了。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接到了电话,院长说要辞了我,我回应城第一个工作,还没开始上班,就被辞了,我猜是宋子言的意思,你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酒是应城自产的酒,52度,灌进喉咙的时候会有一种辛辣的刺感,很便宜,一瓶才十几块钱,以前年夜饭的时候,母亲会拿出来一瓶,和唐瑶分着喝,“又一年岁啦,祝我瑶瑶平平安安,学业有成!”酒助兴,给两个人的年夜饭添一点兴头。

母亲会说,“只能喝一小杯啊,小孩子不能喝酒。”

每次到最后,母亲都会喝多,然后她会偷偷再喝一杯,倒不是酒多好喝,其实她很讨厌酒的味道,除了辣感,她尝不出来别的,但年少的时候总喜欢做不被允许的事,好像那样自己就长大了一样。

母亲喝醉的时候话不多,喝多了只是眼眶湿漉漉的,像是灌了水一样。有时候她会分不清母亲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还是借酒发泄泪意。

她知道,因为父亲,妈妈那些年过的都很不如意。

她记得有一年,那年冬天特别冷,大雪封路,母亲出去跑生意,被堵在天津半个月,回不来,那个年夜饭,没人陪她吃,到处是鞭炮声,小孩子在楼下吵吵闹闹,她抱着家里的猫,听着猫打呼噜的声音,觉得又害怕又凄凉。

那时候是夜里,隔壁家的门开开关关,迎来送往,宾客尽欢,送客到门口的时候还在热闹的说着话,久久不愿意离开,她坐在客厅,电视机刺啦刺啦的响着,春晚主持人说着喜气洋洋的祝福语,她一句话也没听见,思绪飘的很远很远,担心母亲,又可怜自己。

那天父亲给家里打电话说在楼下,她犹豫了会儿,还是穿了外套出去。

小区门口,飘着雪,父亲站在寒风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夹克,看见她,替她捋了捋头发,“吃饭了吗?”爸爸问她。

她摇摇头,想起母亲骂爸爸的话,想埋怨父亲,可是说不出口,他看起来很憔悴。

“爸带你去吃点好吃的!”父亲似乎是笑了,那张过分严肃的脸,总是看不出来情绪。

她想她应该有骨气地说不去,可最后还是屈服于内心对温暖的渴望,她和父亲两个人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开张的饭店,招牌上写着承包年夜饭,爸爸点了一桌子的菜,热气氤氲着,带着让人温暖的俗世烟火气息,那个寒夜,她一个人的孤独被一顿饭驱散,就着腾腾的热气,她说,“爸,你以后别做不好的事情惹妈妈生气了。”

记忆中一家三口的幸福还那么清晰,她总觉得还有可能回到过去的。

父亲没回答,先喝了一口酒,52度的古应酒,让他呲了下牙,爸爸给她倒酒,“闺女,爸敬你一杯,今年你十六岁了,是个小大人了,以后好好照顾你妈。”

“爸,你不要岔开话题啊!”父亲瘦了不少,原本圆滚滚的啤酒肚似乎小了很多,或许是因为那层不可割舍的血缘关系,她忽然觉得有点儿心疼。

父亲还是没回答她,她剥着虾,舔着手指,尝着指尖那点儿鲜味儿,跟父亲说,“你要是还做那样的事,我以后就不见你了,我不想要这样的爸爸!”她绷着脸,有人说她模样严肃起来的时候,跟父亲很像。

后来父亲说了什么,她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两个人碰杯喝了酒,父亲喝酒上脸,整张脸红彤彤的,那双眼里似乎蓄满了泪,临走的时候还拍着她的头,“好好照顾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