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问,“你想还俗吗?”
杜如兰摇头,“世子歇着吧,贫僧先告退了。”
人家还不乐意搭理他了。
明湛也没什么精神,“你去吧,我在这里歇一歇就走。什么时候你想还俗,着人来跟我说一声。”
年纪轻轻的,谁乐意吃一辈子斋撞一辈子钟呢。杜如兰虽办过混帐事,时过境迁,明湛对他的厌恶也渐渐淡了。
杜如兰躬身退去。
明湛低头去脱靴子,范维俯身要帮忙,明湛挥挥手,自个儿拽下来扔开,又开始解衣襟扣子……他是打算住下了。如此大好机会,不开些条件出来,简直对不住自己。
范维瞅一眼床上的僧被,劝道,“世子,咱们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铺盖用具。”言下之意,您还是回去吧。“王爷向来护短,也不能叫世子受了委屈。”
“求人不如求己。我没事,你们出去逛逛吧,我一个人呆会儿。”明湛即累且困,他实在不想再跟谁多说话,打发范维等出去,身子一沾炕就睡了过去。
齐竞展骏去安排护卫,冯秩带人找寺僧准备晚膳。一切妥当,几人在厢房里悄声说话。
“世子不会真想出家吧?”展骏颇是同情明湛,“两次大婚都这样不顺遂,是该找个菩萨拜拜了。”运气也忒差了。
齐竞不以为然,“大丈夫何患无妻,另娶便是,依世子的人才,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不过,他也得承认,明湛在姻缘一道的确不受老天青睐,出主意道,“这镇南寺虽是皇家寺院,倒不比月老祠,术业有专攻。”
“世子在庙里住几天也好。”冯秩缓缓开口。如今闹的满城风雨,尤其那么多朝臣,都瞧的真真儿的。明湛脸上无光,与其咄咄逼人讨要公道,反不如以退为进,示之以弱,博得同情。毕竟以镇南王府的身份,也不能将阮家满门斩了,还关系到宫里的贵妃皇子,复杂的很。
几人安排好防御,正在闲说话,冯绍明就来了。
“四弟呢?”冯绍明见几人在香院里乘凉,问道。
“世子在屋里歇着。”范维与冯绍明稍熟稔些,请冯绍明喝茶,“属下刚才看过,已经睡了。大姑爷不必担心,世子怕是想在庙里清静几日。”
冯绍明稍稍放心,想到明湛的脾气,问道,“四弟可有说什么时候回去?”
“这倒没有。”范维叹道,“世子是伤了心啊。”
冯绍明并不笨,虽然他不能猜到明湛的大脑里在想啥,不过,每想起如今镇南王府乱糟糟的情形,以及来贺宾客们离去时粉儿同情的目光,如果换成是他,他也情愿躲到庙里来,起码清静。
冯绍明斟酌道,“岳父岳母在家里,很是挂念四弟。这庙里虽清净,到底是出家人修行的地方,东西有限,倒委屈四弟了。”
范维叹,“谁说不是呢。可世子认定的主意,向来不能变的。我等唯有在山上伺候好世子,也算尽下属之责。还得请大姑爷帮着在王爷王妃面前美言几句,勿让王爷王妃伤怀。”
冯绍明问不出一句老实话,一拽范维的袖子,低声道,“那你得给我个准信儿,四弟打算在山上住到几时啊?”
“也就个十天半月的。”
这还像句人话,冯绍明心里有底,倒也没死求白赖的非要明湛回府,眼瞧天色已晚,与范维等人一道用过晚饭,在庙里凑合一夜,第二日方下得山去。
凤景乾得知明湛去了庙里,叹一口气,摇头苦笑,命人宣凤景南进宫。
关键时刻还是兄弟顶用。
凤景南也是满脸晦气,明湛的婚事屡出事端,就是不迷信之人都会琢磨别的心思,何况凤景南素来缜密。
“朕对不住明湛啊。”事已至此,倒省了寒暄。
“皇兄何出此言,此事,”凤景南沉吟一瞬,看向哥哥,“巧的有些诡异了。”
“朕已命人逮捕了李麟,不日就有结果。”凤景乾叹,“朕最看中明湛,却不想两次指婚均意外丛生,真是……你那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一直以为有人会对阮家女下手,不想,却是这种方式?若要查,其实也简单,阮李两家的婚约,这件事可真瞒的紧。当年镇国公李家赫赫威名,阮家也是清贵门第,这样的好事却并未声张过。后来,镇南公府被抄,阮侯也不是傻瓜,自然更不会宣扬,不想倒成了一桩秘事。”凤景南道,“那个李麟身后若无人,不会顺利的到阮家去闹这一场,所幸抓个正着,也好一审。说不得与小郡君的案子有关。”
“朕也是做此想。”凤景乾有些为难的看弟弟一眼,“倒是明湛的婚事,看他是不乐意与阮家结亲了。”
凤景南道,“皇兄另给他指一位名门淑女便是。”不只明湛这样想,他做老子的也不乐意有这样一个儿媳。
凤景乾听出凤景南话中之意,只得道,“朕两次指婚皆是波折从生,罢了,你为明湛择妻吧,介时与朕说一声,朕另旨赐婚。”
“臣弟看不妨先放一放。一来,臣弟先前未料得此事,也没什么合适人选;二则,明湛不像急着娶妻的样子。”
“还是着紧些,明湛今年已经十六,这个年纪若再不大婚,就太迟了。”凤景乾温声道,“纵使空着嫡妃之位,他年纪渐长,倒可先纳侧妃。”
“皇兄的意思……”
“这件事,阮家说有罪,倒也不是有意欺瞒。朕赐婚时,那个李麟怕还没露面儿。有明湛这门体面的婚事,阮家如何再记得与李家的婚姻?”凤景乾笑了笑,“即便后来真的知道李麟的消息,因是朕指婚,阮家有了圣意,自有充分的情由退了李家的亲事。却不想此事在大婚时闹了出来,让朕、明湛、阮家都失尽了颜面。”
“按例,明湛若不愿再娶阮家女,让她暴毙即可。只是此事,阮家倒是罪不致死,北威侯说年纪大了,请辞尚书之位,朕准了。”凤景乾道,“朕思量着,阮家先前毕竟品行有失,阮氏女为嫡妃的确不相宜。不若就赐侧妃之位吧,也算全了北威侯府的脸面。”
凤景南笑,“倒也可以。那还是另择吉日吧,也不必什么大排场了,悄不声的将人送进府里,少些纷扰。下个月臣弟想带着明湛回云南。”
“你看着安排吧。”凤景乾忍不住问,“明湛住在庙里,可吃得惯斋饭?”
“不必理他,他那样刁馋,定受不住庙里的清苦,过几天自己就回来了。”凤景南对明湛去庙里避风雨躲清静一事,倒挺赞同,先把自己择干净,这世间哪里还有比佛门之地更干净的呢。
凤景乾对弟弟的回答皱眉,不甚满意道,“他一时之气,咱们做长辈的,还能跟他计较不成?再者,阮家之事,亏得明湛有几分心胸,当日流言纷起,又因是朕赐婚,他能怎么办?”
“还是要给他个台阶才好。”凤景乾看弟弟一眼,“明湛已经是世子,百年之后,镇南王府还得仰仗着他,你虽心疼庶子,到底还要分明嫡庶尊卑、贵贱有别。朕也并不是因他是嫡子方格外偏疼他,明湛行事,再无一丝不稳妥,一举一动无不合乎朕的心意,该争时则争,当退时则退。他生性要强,此事因是圣谕,关系到朕的颜面,阮家糊涂,宫里却有贵妃与皇子,朕不得不为此多虑一二。”话到此处,颇有几分动情,“明湛都是为了朕,才如此隐忍。”
凤景南心里虽发酸,倒也不会去拆明湛的台,只道,“是啊,他哪一事不是为了皇兄您呢,就是待皇兄也比我这做父亲的好了百倍。”
凤景乾哈哈大笑,“你什么年岁了,还会说这样的话。”凤景南只是随口一说,偏那副神情口气像极了明湛对凤景乾跟前儿私底下抱怨凤景南偏心的神态,两人说是不亲近,到底是亲父子,铁打的血脉关联,凤景乾笑,“明湛是个有良心的,你待他稍微和软些,就什么都有了。”
凤景南不以为然,老子还要对他低头不成,更无法无天了。
凤景乾待明湛到底不同,忽又兴起主意亲自去庙里探望明湛,凤景南得了信儿,百般劝留不住,只得一道去了。
皇家寺院庄重烕严,明湛独占了一个大院落,守卫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