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的马车主动地走在外头,也就是悬崖边,对面那车夫很是感激地冲着任家的车夫抱了抱拳。两车交叉而过,到也平平安安。却不曾想到,就在这时,迎着任家马车的京城那个方向突然有动静传来,是无数马蹄的声音,惊得这山里的鸟都扑翅飞起。
任惜涛听出那声音至少得是有十匹以上的马,没有轮子声,应该是单人单骑的那种。他心生奇怪,再往回去看那辆刚刚交错过的马车,就见马车里有一黑面妇人也掀了帘子一脸忧色地往后看。很显然,那样浩大的马蹄声她也听到了,而且看起来还十分在意,任惜涛甚至听到她催促着车夫说了句:“快!快走!快点走!”
就是这一句话,却让任惜涛整个儿人猛地一震!这声音他怎么如此熟悉?甚少与女子打交道的他,最熟悉的女性声音不过两个,一个是自己的母,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子。但是后来突然有一天,就把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也记在了心上。虽然只有过短短几句交流,却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忘掉。
他下意识地就跟车夫喝了声:“停车!”然后惊讶地去看那黑面妇人,正巧那妇人听到他喊停车,也诧异地向他这边看来。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惊讶。
吕萍是涂黑了脸,还画了颗痣,甚至挽了妇人的发髻。如果不认识她的人冷不丁的一看,这也就是个普通人,虽然长得不错,却也因面黑而没有多惊艳。但任惜涛不同,他原本在京城的时候就对吕萍上了心,任惜枫把他拐到济安郡去,也就是为了杜绝他跟吕家再有往来。这在济安郡一住就到了夏日里,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也没能把吕萍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正因如此,任惜涛此时此刻一眼就把吕萍给认了出来,而吕萍自然也认出了任惜涛。
但又能如何呢?身后,吕家的追兵已经到了,人是吕松派来的,足有十几个,一半是吕府的护卫,还有一半干脆就是吕松花银子请来的高手。为了捉吕萍,吕家可是下了本钱,甚至为了防止吕萍逃跑,他们特地商定在这山路上追劫,一面靠山壁,一面是悬崖,吕萍跑都没处跑去。
眼瞅着那么多人马就到近前,吕萍心头一紧,知道这一劫怕是躲不过了。她固然不相信这些人会伤害自己,因为吕家还想要她这个完好的大活人去完成家族的荣耀,可她就是不愿意成为吕家的棋子,眼下危急之时,她必须尽快做出绝断。
只是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任惜涛,她看着那同样向自己看过来的人,也不怎么的,心中竟是砰然一动,曾经没有过的一种情绪突然袭上心来,让她也说不好那情绪是什么,有些酸楚,有些难过,有些相见欢,也有些离别愁。追兵已至,吕萍不舍地把目光从任惜涛那边收了回来,主动走下马车,就听为首一个追来的人大声道:“大小姐,虽然你涂黑了脸,但咱们还是能把你认出来。回去吧!相爷还在府上等您,千万不要让兄弟们动手,那样就实在是太得罪了。”
这话一出,任惜枫也反应了过来,有些惊讶地道:“相府的小姐?那个吕萍?”说完,也凑到窗前去看。
任惜涛被她挤了一下,干脆起身下车,任惜枫急了,“哥!你下去干什么?这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还得赶回京城呢!”
那些追兵也留意到了这辆马车,但见车厢外挂的牌子上写着一个“任”字,有人认出那是平南将军府的车,便也不主动为难,全当没看见。
可此时任惜涛却已经从马车上下了来,拔腿就奔着吕萍走了过去。
吕萍见他过来,不由得一惊,人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几步。直到任惜涛站住脚,两人隔着还有五六步的距离呢,就见吕萍冲着他微微摇头,眼中含泪,黑胭脂再盖不住她绝美的面容,让任惜涛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在吕府初见吕萍时心中微微而起的惊艳。
可吕萍却恨透了自己这张脸,她看着任惜涛,又看了看那些追兵,突然就笑了,笑得凄然。她说:“我从生下来就是吕家的棋子,吕家人没有一日真心待我,如今又要逼着我做我不想做之事,嫁我不想嫁之人。我这张脸是个祸害,我这条命也是个祸害,既然这样,那我就把命还给吕家,从今往后,世上再没有我吕萍。”说罢,又看向任惜涛,张了张嘴巴,似有话要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任惜涛看到吕萍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了下来,就在他有冲动想要上前去帮她擦干时,却见对面的女子面上绝然之色突起,整个儿人竟是猛地纵跃起来,而跃起的方向,竟是边上那万丈悬崖——
第五卷:皇权争斗,四国颠覆 第1093章 别怕,有我在
吕萍这一跳,别说任惜涛,就连任惜枫都傻了眼,连带着那些吕府的追兵,一个个也都发了懵。
吕松叫他们来捉人,可是下了死命令,人可以捉,但绝对不可以伤到一根头发丝,必须要确保大小姐的完好无损。可是眼下不但损了,甚至连命都损了,这么高的悬崖跳下去,焉有命在?
就在人们面面相觑之时,谁也没有想到,随着吕萍的跳崖,任惜涛也不怎么想的,竟也跟着跳了下去!他有功夫在身,可这山太高了,悬崖峭壁间,他手中有宝剑大可划向石壁以便减缓下坠之势。可他却一门心思的想着快快追上先跳下去的吕萍,所以非但没有想办法自救,反而还下了千斤坠,让自己坠落得更快了许多。
所有人都傻了,任惜枫和任家的车夫更是震惊,二人齐齐扑到悬崖边,却只来得及看到任惜涛的一片衣角,很快地,连那片衣角都没了影子。
任惜枫吓着了,整个儿人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恐惧:完了,哥哥肯定会摔死;第二个念头则是自责:我不该带他往济安郡去,如果留在京里,哪怕跟吕家那位大小姐有羁绊,可总也不至于送命;而她的第三个念头则是埋怨和憎恨,埋怨自家哥哥过了这么久还是忘不掉那妖精一样的吕萍,也憎恨吕萍和吕家不知使了什么邪门妖法,竟把她的哥哥迷到了这般地步,以至于不顾性命都敢跳崖了。
她面色一凛,猛地回头看向那些吕家的追兵。追兵们原本还沉浸在那二人先后跳崖的震惊中,被任惜枫这么一瞪,到也是吓了一跳。有人下意识地就想喝斥这个胆大的丫头,竟敢瞪向他们?可这念头刚起就又打消了去,对方可是平南将军府的人,他们都常年混迹在京中,自然不会认错。如今为了吕家小姐,平南将军府的少爷跳了崖,这笔帐怕是平南将军府要跟左相府好好清算呢!
那些人步步退后,一门心思地想要离开此地。吕萍跳崖,看这悬崖的高度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们没必要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到不如先一步回京禀报,同时留下两个人搜寻尸体就好。
可任惜枫哪能让他们就这样走掉,她站起来,立在这悬崖边,一身英气飒爽而来,平南将军府的威风此刻竟在她身上浑然而现,让人不敢小觑。她伸出手指向下方悬崖,冲着那些吕府追兵厉声道:“一个都不许走!下去给我救人!不是救你们家大小姐,而是救我的哥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听着,别以为吕家可以庇佑你们,今日要不是你们的到来,我哥哥也不会跳下悬崖去,区区左相府,留不住你们的命。今日如果不给我下去找人,记着,平南将军府将成为你们永远的噩梦,不管你们逃到天涯海角,将军府都不会放过你们。还有,更不要动干脆杀我灭口的心思,我回京之前早有飞鹰传书至京城,府上的人已经在来往这边的路上。吕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可别指望将军府一无所知。更何况——”她说着话,拉开架式,更是从腰间抽出随身的佩剑来,“可不要以为本小姐是那好捏的软柿子,不信你们就试试看,今日是你们死,还是我能亡!”
一番话,说得追兵们没了气势。他们不过是吕家的护卫,就算有一部份人是吕松重金请来的,可平日里干的也不过就是走镖的活儿。仗着身上有工夫,这才接了这单生意。吕家可没那么厚的家底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请江湖高手,这些镖师都是吕松在京城雇的,就为了找回女儿。人们的家眷还都在京城,就算没有家眷的,他们也舍不得自己这条路。十几个人,彼此都还陌生着,根本不可能同心,做不到杀了任惜枫灭口。所以,他们眼下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帮着找人。只要找到任惜涛,这事儿就还有得商量。
于是人们点头同意,行动到也迅速,打了马就往山下跑,以图从山涧中进入,到底下仔细寻人。而任惜枫也与那车夫将两匹赶车的马给卸了下来,两人一人一匹,跟着那些人往山下去了。
要说任惜涛跳崖,完全是脑子一热下产生的行为,不过他却并不后悔,特别是在下坠的过程中很快就赶上了吕萍,并成功地握住了她的手,那一刻,任惜涛想,就算是一起死了,也算值得吧?他这一生还没有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更没有深深爱过什么人,这吕萍也不过萍水相逢而已,却能成功地在他心里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的妹妹和家人紧张得把他带离京城。可纵是如此,他也没能把那个女子的印象从脑子里剔除掉,反而再相见时,竟愈发的思念。
他抓着吕萍,看着对方惊讶又害怕的眼神,淡淡一笑,大声道:“抓好了,我不会让你死!”只这一句,就像是承诺一般,他护人心切,竟是手臂一带,直接把人提上来揽入怀里。
任惜涛想,若是最终还没能成功自救而落了地,他一定会把吕萍护在身体上方,这样就可以由自己来做一枚肉垫,给她更多的生还希望。
想是这样想,他却也不是真的就乖乖等死。手中佩剑划过山体,不停地寻找着支撑点。虽然还没能成功寻到,但二人下坠的速度却是有了不少缓解,直到滑落至山中间,总算是被一片长在山体上的茂密草丛给拦了下来。
任惜涛揽着吕萍停住,膝盖因为山体摩擦而出了血,疼得他微微皱眉。可这到底只是暂时的缓冲,草丛随时都有可能断裂,他必须尽快的再想办法,否则二人还是会继续下坠。
任惜涛一双眼不停地在这山体上搜寻,以图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而吕萍则从震惊中稍微缓过些神来,她看向任惜涛,脑子里迅速地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这人为何要救自己?这人是傻子吗?如果她连累任惜涛也死掉,那会不会即便下了地狱也无法原谅自己?她义务返顾地从京城逃出来,就算是死了,那也是命运本身的安排,她自己认就罢了。可眼下任惜涛因她而跳崖,却是让她头一次生了后悔的念头。如果自己不离京,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吧?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的,泪水就流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滑下,冲开了面上的黑胭脂,惊艳的面容又隐隐得现,任惜涛在一个撇眼间,又是一阵恍神。
剑柄动了一下,二人又往下沉了沉,吓得吕萍一声惊叫。任惜涛将人揽得更紧了些,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你不会死。”
“可我不想一个人活着。”吕萍终于开了口,仰着头对于自己来说像是天神一样的男人说:“如果你因我而死,我纵是活了下来,也定会立即随你而去。所以,任大哥,保重自己,只要你活着,我就算是死了也再没有什么遗憾。”
“说什么傻话。”任惜涛别过头,又往山体上搜寻了开,同时也对吕萍说:“我跳都跟着你跳了下来,你觉得你若死了,我心里会好受吗?跳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咱们谁也别劝着谁,如果能活,算我们命大,如果死了,那也没什么好抱怨。路是自己选的,走下去就对了。”
吕萍听着这样的话,心里莫名地踏实下来,哪怕此时双脚还在悬空,哪怕下方就是万丈深渊,她也不再害怕。任惜涛说得对,路是自己选的,走下去就对了。
“你看,那里好像有个山洞。”突然,任惜涛用下巴呶呶下方开口道:“距离咱们差不多十步,好像有个山洞。”
吕萍勉强低头去看,高度让她产生了一阵眩晕,却没看清楚什么山洞所在。她只是说:“一切但凭任大哥安排。”
任惜涛点了点头,“好,那你听我的,揽紧我的腰,我现在就带着你往下去。待到了山洞口我喊你时,咱们一起往里面使劲,先荡进去再说。”
吕萍点头,紧张地做好了准备。
终于,插在山壁里的宝剑往外插了出来,下坠再次开始。任惜涛拼劲一切力气控制着下坠的速度,眼瞅着就要到那山洞口了,这时,突然间就听“咔嚓”一声,他暗道不好,竟是宝剑承不住二人的重量拦腰而断。与此同时,下坠突然快速起来,就像是刚刚跳崖时那样,完全不受控制。
任惜涛大惊,干脆扔了剑柄,双手抱住吕萍,眼瞅着那个山洞就要错过,他内力暴发而出,竟是猛地一窜,赶在最后关头抱着吕萍直冲入那山洞内。
那人就地翻滚,任惜涛的后背撞到一块大石头上,这才停了下来。